顧爾德專欄：留下神山非重點，能保駕護航才要緊

3月第一周，台積電董事長魏哲家是全球科技界最紅的CEO，年度ICT產業盛事巴塞隆納MWC的風頭都被他搶光了。3日魏哲家接和美國總統川普（Donald Trump）開記者會，各國關心經濟大事者知道了：TSMC除了有個Morris Chang，還有個C. C. Wei。川普在白宮記者會上非常開心，不像前兩天和澤連斯基（Volodymyr Zelensky）會面時怒氣沖沖。


風塵僕僕回台灣後，6日魏哲家又和總統賴清德一起開記者會；相對於川普志得意滿，賴總統在媒體前就顯得有點侷促。魏董則很努力、誠懇地為台灣民眾解釋台積電千億美金對美投資案，說到嗆著咳不停。

預算成為國際地緣戰略議題

有人形容魏董事長是被賴總統「押著」上鏡頭，因為台積電這項投資案帶給台灣政府帶很大壓力──「護國神山會不會被川普搬走？」是很多台灣人共同疑慮，在野黨也沒放過機會修理賴清德政府。前總統馬英九也放砲了，他要總統賴清德「守護有國安戰略重要意義的台積電」。藍營諷刺賴清德記者會像「喪事喜辦」，國民黨立委黨團總召傅崐萁說：「護國神山都要被賣掉了，還要遊街示眾。」


不過說風涼話是很容易，但別忘了，去年總統大選時，國民黨副總統候選人趙少康還在辯論會上批民進黨政府擋台積電赴美！馬英九也反被指控當年中國紫光說要收購台積電，擔任總統的他毫無作為、還幫中國說好話。馬英九還把守護台積電和停止大罷免扯在一起。其實若要講大罷免和國安戰略，馬前總統應先制止他的同黨同志立委別亂砍預算。現在連川普政府官員、美國國會議員都在關心台灣國會刪減國防預算，以此質疑台灣人到底有沒有決心保衛台灣；預算問題已成了國際關心的地緣戰略議題。

台積電千億投資不只是政治口水，民眾對護國神山會不會被搬走的疑慮是真實的，畢竟這也是政府一直宣傳的。大家最關心的是，過去說因為若共軍攻台傷了台積電，全球經濟會當機，中國不敢打，美日各國也不會讓中國打，但如今護國神山出走，台灣是否安全？而其中最重要是不是搬走一兩個晶圓廠，而是台積電的研發能力會不會根留台灣。


政府雖有一個出身ICT產業的內閣部長郭智輝，但他面對立委質詢台積電赴美投資問題時也解釋不清，繞著台積電明年2奈米與1.6奈米不會在美國量產打轉，但這根本和這次千億投資案無關。郭部長沒能力說明清楚，賴總統只得拉著魏董事長自己召開記者會以安民心。

母廠與各廠分工模式不會搬

對於台積電在美設研發中心的問題，技術專業出身的魏哲家很誠實地透露許多「業務機密」，還要記者不要寫以免被對手學走。其中最重要的是提到：台美研發人員的配置以及所謂「mother fab」（母廠）和各廠研發單位的關係。


如果把之前亞歷桑納州650億美元投資計畫和新宣布的1000億美元投資整合一起看，可以發現對台積電而言這是項合理的整體規畫──之前650億投資3個phases（P1~P3），現在再加3個，同時有兩個先進封裝廠和一個研發中心。若參照目前台積電在南科的Fab18、全球最先進的12吋超大晶圓廠，可以發現兩者規模類似，Fab18也完成了8期廠房，P1～P4共4座5奈米晶圓廠，P5～P8共4座3奈米晶圓廠，再加上先進封裝廠。

上述南科生產線都是已經是公開的，只是外界對R&D部分不清楚。台積電除了2023年在竹科寶山新落成「全球研發中心」，在南科也有研發人員。而魏哲家6日記者會上更清楚說明了新竹的mother fab研發工作與未來美國研發中心的關係。

據魏哲家的解釋，台積電R&D基地研發的製程，在mother fab優化後移殖到生產線，還需要不斷調整，這需要另一組研發人員來進行。這種分工與人員配置是合理的。

「台積電的大腦在新竹不會被搬走的。」研究台灣半導體產業與地緣政治的中研院學者吳介民很有信心地指出，因為這是長期的人才、經驗累積出來的。魏哲家透露的新竹mother fab與其他fab的研發分工，是台積電致勝的秘密武器，這種運作模式不會輕易改變或被搬走的，這才是「護國神山」的精髓所在。

台積電在美需求量實將大增

總統府記者會上魏哲家沒說明白的是：到底美國之前宣布補助台積電的尾款51億美元能否順利落袋。3日白宮記者會上，美國商務部長盧特尼克（Howard Lutnick）提到，拜登政府花了60億美元補助金（具體數字是66億）才讓台積電宣布650億美元的對美投資，川普就只用關稅就帶來了1000億美元的投資；言下之意，補助是落實了。不過川普4日在國會演說卻督促國會廢止《晶片法》、不要再撥款給晶片業；而魏哲家6日只強調要和對手公平競爭，迴避了具體補助問題。因此51億尾款到底能不能落袋還是問號。

6日記者會上，魏哲家一開始就強調台積電設廠優先考慮的是顧客需求。美國國內的晶片需求真有那麼大嗎？台積電美國客戶比重佔約一半，但直接出口到美國的晶片比重卻只佔不到5%。不過值得注意的是，在川普以關稅逼迫外國廠商赴美投資的策略下，愈來愈多台積電客戶落腳美國，其中包括台灣ICT產業的龍頭企業們。


今年2月台灣電電公會理事長、英業達董事長李詩欽才帶團到美國考察，並與德州州長討論討論投資設廠。今年4、5月電電公會還要再組團去美國。鴻海、廣達、英業達、緯創……這些「電子哥兒們」都已決定加速美國投資設廠。因此未來台積電在美國的客戶需求量的確會大增，魏哲家評估即使投資1千億美元還是不夠，並非誇大之詞。

我政府應正視川普再工業化

川普在國會的演說清楚呈現其經濟戰略──以關稅為手段幫助美國實現再工業化。台積電赴美、日本首相石破茂宣佈1兆美美元對美投資計畫、台灣的電子哥兒們、南韓三星電子、SK海力士都規劃赴美投資……，這些都是川普的美國再工業化政策下的結果。這個大趨勢才是台灣政府要嚴肅對待的。

即使投資美國千億美元，魏哲家依然承諾在台灣的投資不會減少。就台灣的地理條件與有限的資源而言，台積電在台灣再擴大投資的成本的確會愈來愈高，它對台灣整體環境、社會帶來的外溢成本也相對提高，因此台積電往海外設廠是合理發展。問題不在「台積電」會不會變成「美積電」，因為它已經是個跨國企業，它要再繼續發展一定要全球布局。


生根台灣的台積電也是世界的台積電，TSMC CEO可以和USA President平起平坐，台積電擴張全球影響力也是台灣實力的延伸。只是當魏哲家與川普一起開記者會時，對台灣政府與賴清德而言既是光榮也很尷尬──川普政府是直接找台積電談判或施壓，根本不理會台灣政府。其實台積電到美國、日本投資，台灣政府都沒能幫上忙。長期被拒絕在國際政治舞台的台灣政府，在國際上談判交涉的能量與能力都不足。

台積電出海對台灣真正考驗

台灣政府的考驗並非能不能把護國神山留在台灣，而是有沒有能力為神山出海保駕護航。這不只是台灣的問題，而是小國的痛處。回顧資本主義發展史，跨國企業對外擴張多有船堅炮利的帝國保駕護航；不過台灣經濟奇蹟卻是靠拿著一只皮箱跑天下的中小企業家們自己辛苦闖蕩出來，這是小國企業的悲哀。如今即使是半導體產業設備龍頭艾斯摩爾（ASML），因為專利被美國捏在手上，美國要它往東它也不敢往西，荷蘭政府也使不上力、幫不上忙。


只能說台積電到目前為止因應川普壓力還很得當，但川普2.0比1.0更瘋狂難料，會不會再提出其他要求也難預料，台積電也還在走鋼索。賴清德之前喊出要推動「全球半導體民主供應鏈夥伴倡議」，至今還是一句空話。看來台灣政府能具體幫台積電的，就是努力幫它在台灣找土地、協助台灣設廠更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