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爾德專欄：2025年歲末，習近平高處不勝寒

2025年中共中央最後一項重要會議是在12月25日至26日召開的民主生活會。作家汪浩在其臉書上貼出了兩張對比的照片，一張是新華社發布的今年民主生活會照片，另一張是2016年同樣是新華社發的民主生活會照片；後者中間圓桌上擠了滿滿的政治局委員；前者中間圓桌上只賸下習近平等7位政治局常委，其他政治局委員都移到外圍座位。汪浩對這個10年前後的對照加個註腳：「習近平是定於一尊，還是眾叛親離呢？」



民主生活會是什麼會議？這是源自1940年代「延安整風」的黨內批判會議。當時毛澤東藉口鼓勵「善意批評」、把自我批判和相互批判組織化成「整風」活動，藉此建立黨內思想一致性與組織紀律。

善意批評包裝　實為確立權威

延安時期，毛澤東為了掌握幹部思想動態，要求參加整風的幹部寫出自我批判的反省筆記，他自己會抽查幹部的筆記；此外，他會標榜一些代表性的反省樣板，用來引導黨員進行反省批判。

1945年毛澤東在中共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上把「自我批評的作風」和「理論和實踐相結合的作風」、「人民群眾緊密地聯繫在一起的作風」並列為中共三大優良作風。底下的幹部們自我批評並與同志互相批評，大家都承認自己有過失錯誤，相對之下，只有毛澤東思想和中央領導核心永遠正確。這個「黨建法寶」其實就是毛澤東確立自己領導權威的法寶。



民主生活會延續延安整風模式，而其重點並不在於「民主」兩字，不是要鼓勵大鳴大放、批判領導，而是讓領導能掌握幹部在想什麼，有利於鞏固「民主集中制」、確立領導核心。

一度流於形式　甚至表彰功績

不過，久而久之這種自我批評也流於形式， 改革開放之後民主生活會變成工作總結、甚至在表彰功績；到了胡錦濤掌權後期，很多地方上的民主生活會已成告朔餼羊。一向崇拜毛澤東的習近平掌權之後，再度抬出老毛的整風批判法寶，2013、2014年，習近平親自參加河北省委常委會和河南蘭考縣委常委會的民主生活會，要求各級黨委領導們把民主生活會開得有實效。習近平時代，民主生活會與反腐結合，成為習近平測試幹部對領導核心政治忠誠、藉此考核人事的工具。



從2016年和2025年兩張中共中央政治局民主生活會的照片對照突顯了一點：習核心的決策圈子愈來愈小。其實，民主生活會把一般政治局委員座位移到第二圈不是始於今年，從新華社發布的照片可以知道，2020年開始座位就這樣安排。2020年新冠疫情在武漢爆發，如此安排座位也可以解釋為出於防疫安全考量。不過，疫情擴大讓中共中央一條鞭掌控防疫，習近平領導「中央應對疫情工作領導小組」，「親自指揮、親自部署」、「黨指揮一切」也就是習核心指揮一切。此外，2020年還有幾件攸關中共權力核心的大事：

打破歷年慣例　沒安排接班人

當年10月的十九屆五中全會，高舉「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指導一切工作」、「增強『兩個維護』的政治自覺」等旗幟。所謂「兩個維護」是2018年提出的「堅決維護習近平總書記黨中央的核心、全黨的核心地位，堅決維護黨中央權威和集中統一領導」，之後「兩個維護」又發展成「兩個確立」：「確立習近平同志黨中央的核心、全黨的核心地位，確立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的指導地位」。「兩個確立」與「兩個維護」都寫入了2021年十九屆六中全會通過的「歷史決議」──《中共中央關於黨的百年奮鬥重大成就和歷史經驗的決議》。



2020年另一件攸關中共權力結構的重要事件是：五中全會上未出現任何習近平接班布局，這透露出習沒打算在二十一大交班。相較過去，1995年十四屆五中全會時，胡錦濤已具備政治局常委、書記處常務書記與黨校校長三個重要職務，十六大時接班地位幾乎已確立。而習近平在2005 年十六屆五中全會首度進入中央書記處，也顯現出接班優勢。相對的，2020年十九屆五中全會，習近平完全沒有接班布局安排，這暗示著他還沒準備在2027年的二十一大交班，或至少代表著鄧小平時代以來的制度性接班布局已被徹底破壞。

當年的民主生活會的座位安排，不只是反映防疫需求，也反映了習近平權力愈見集中，而且疫情過後座位也沒調回原狀。而2025年底的民主生活會，會場中央座位的冷清，也正是今年習核心愈縮愈小的象徵。反腐敗、政治整肅以及收緊決策權三位一體地運用在金融、財政與國有企業領域，包括：中國銀行前董事長劉連舸、中國光大集團前董事長李曉鵬等大腕被查辦，中國證監會前主席易會滿、招商銀行前行長田惠宇被判刑；此外更大規模整頓地方金融監管局、城投平台，收緊中央財經決策權。



軍事領域的清洗更慘烈，持續深化整頓火箭軍系統貪腐案，包括中央軍委副主席何衛東在內，已有9名四星將領被免職，其中多數來自與對台作戰關係密切的東部戰區。他們被指控對黨不忠誠。

肅清後仍軍演　台須保持警戒

習近平反腐整肅的力道在10月底召開的中共二十大四中全會上顯現出來，解放軍中央軍委會代表席半數空缺。全體中委缺席比例高達近六分之一，創下自1970年代末以來最高紀錄。缺席者不少是因為反腐被整肅，有些則是對政治風向沒把握而刻意請假。中央軍委會副主席何衛東、前國防部長李尚福及政治工作部主任苗華相繼下台後，軍委會僅剩習近平與3名成員，也只是將原軍委會委員張升民升任副主席而未補缺。12月底習近平才開始填補高級將領空缺，於22日主持解放軍東部戰區司令員楊志斌、中部戰區司令員韓勝延晉升上將授銜儀式。



軍方高層經歷大規模清洗，必然影響戰力。但習近平還是在2025年最後一刻，送台灣一個軍演大禮「正義使命」，而且演習更迫近台灣領海。總統賴清德說，幾十年來中國對台灣沒有越雷池一步，是因為「實力不到」，所以習近平要求共軍在2027年前完成侵台準備。不論中國實力到位與否，對於一個權力愈集中、決策權愈壟斷，愈擔心下屬不忠誠的領導人，必須對他可能做出不理性的決策保持高度警覺。

*作者為資深新聞工作者、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