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放貸手法不透明　讓全球最貧窮的12個國家瀕臨破產

美聯社一篇分析指出，全球約有12個貧窮國家目前面臨經濟不穩定，甚至可能因為無法承受數千億美元的外國貸款壓力，宣布違約倒債，而大部分的貸款都來自於最不願意寬限的中國。

美聯社分析12個向中國借貸最多的國家，包括巴基斯坦、肯亞、尚比亞、寮國和蒙古，發現這些國家要還給中國的貸款金額，佔了其大部分原本要用於學校、電力、食物和燃料的稅收，而且這些貸款的利息還榨乾了其外匯存底，有些國家只剩幾個月外匯存底就會見底。



分析發現，中國不願意寬限這些貸款，而且針對貸款的金額及條件也極度保密，讓其他主要的放貸方無法介入協助。此外，最近還發現這些借貸國家必須把現金存入隱藏的第三方託管帳戶，讓中國成為其必須首先還款的放貸方。

美聯社調查發現，這些國家當中，最多有一半以上的外國貸款是來自中國，大部分都必須把超過三分之一的稅收用於還錢。其中斯里蘭卡和尚比亞已經違約，無力支付用於建造港口、礦坑和發電廠的貸款的利息。


在巴基斯坦，數百萬的紡織廠工人因為外債太高被解雇，紡織廠也無電可用，讓機器繼續運作。

在肯亞，政府拖欠數以千計的公務員薪水，好省錢拿來還外國貸款。肯亞總統的首席經濟顧問上個月發推文稱，「薪水或是違約？做個選擇」。

斯里蘭卡在1年前倒債後，約有50萬個工業相關的工作消失，通貨膨脹超過50%，該國許多地區超過一半以上的人口陷入貧窮。

專家預測，除非中國開始放寬對貧窮國家貸款的態度，將會出現更多國家倒債和政治動盪。

哈佛經濟學家羅格夫（Kenneth Rogoff）向美聯社表示，「在世界很多地方，已經在倒數計時，中國進入後，留下了動盪的地緣政治將造成長期影響」。

這是如何發生的？

其中一個例子是人口約2千萬的非洲南部內陸國家尚比亞，過去20多年來已向中國國營銀行借貸數千億美元，用於建造水庫、鐵路和道路。

貸款刺激了尚比亞的經濟成長，但是外國貸款的利息也節節高升，讓政府的財庫所剩無幾，被迫刪減健保、社會服務、以及農夫購買種子和肥料的補助金。

過去遇到這種情況，像是美國、日本和法國這些主要的放貸國會免除部分債務，而且清楚公布借貸金額及條件，沒有人會覺得被騙。

但中國不是這樣玩的。中國一開始就拒絕加入多方債務協商，只願與尚比亞單獨協商，同時堅持保密，不讓其他放貸方知道中國放貸的條件，也無法知道中國是否動手腳，將自己變成償還的第一順位。



由於局勢不明，在2020年，一些中國以外的放貸方拒絕尚比亞哀求暫停支付利息，短短幾個月都不願意。這讓尚比亞的外匯存底更加耗損，而這些錢原本是用於支付外國貸款的利息、購買主要商品，例如石油。到了2020年11月，尚比亞的外匯存底就要見底，開始付不出利息，最後宣布倒債，導致無法再對外借貸，陷入了刪減預算和貧窮加深的負面循環。

尚比亞此後的通貨膨脹高達50%，失業率創下17年新高，貨幣在短短7個月內貶值30%。聯合國估計，直至今年，尚比亞缺糧的人口已經增加2倍，多達350萬人。

尚比亞盧普拉（Luapula）省70歲寡婦昆達（Marvis Kunda）表示自己沒錢買食物，「有時我一天只吃一餐，如果附近沒有人記得帶食物給我，我就挨餓」。

尚比亞債務違約後幾個月，研究人員發現，尚比亞欠中國國營銀行660億美元，是很多人以為的兩倍，也相當於該國3分之1的債務。

美國威廉瑪麗學院（William & Mary）AidData實驗室執行長帕克斯（Brad Parks）揭露許多中國的秘密貸款。他向美聯社表示，「我們正在蒙眼飛行，當你看看沙發墊下有什麼東西時，會突然發現，我們錯失了很多東西，事情其實更糟糕」。

債務和動盪

中國不願意聽從國際貨幣基金和世界銀行的呼籲，損失數千億美元的放款，進而導致許多債務國不得不償還利息，而這會扼殺他們有助於還債的經濟成長。

在美聯社分析的12個國家中，有10個國家的外匯存底平均在1年內就減少25%。巴基斯坦跟剛果共和國的狀況更糟，減少超過50%。若是沒有紓困，許多國家只剩幾個月，外匯存底就會見底，再也無法購買糧食、燃料和其他基本的進口商品。蒙古只剩8個月就見底，巴基斯坦和衣索比亞大概只剩2個月。



英國研究機構Tellimer資深經濟學家庫蘭（Patrick Curran）表示，「財政水龍頭一關掉，馬上就會發生調節」，「經濟收縮，通貨膨脹飆漲，食物核燃料變得無法負擔」。

貧窮國家過去一直都有外匯存底短缺、高通膨、失業率高漲和飢荒的問題，但很少樣去年這麼嚴重。

除了政府管理失當和貪汙，去年還多出兩個意料之外的因素：烏克蘭戰爭導致石油和穀物價格高漲，以及美國聯準會連續10次升息。這讓變動利息的貸款突然增加許多成本。

而這所有一切都會導致國內政治動盪，顛覆政治聯盟。今年3月，債台高築的宏都拉斯宣布與中國建交、與台灣斷交時，曾提到是因為「財務壓力」。

而在4月，巴基斯坦為了不要讓停電持續發生，決定向俄國買打折的石油，破壞了美國主導防止俄羅斯靠石油賺錢的行動。

在斯里蘭卡，去年7月民眾湧上街頭，縱火焚燒政府部門首長的住所，闖進總統官邸。最後，這位與中國簽下貸款合約領導人只能逃亡海外。

中國怎麼說？

中國外交部向美聯社表示，絕非不願寬容的放貸國，還老調重彈怪罪美國聯準會，同時宣稱如果應國際貨幣基金（IMF）和世界銀行的要求放棄部分放款，那麼其他的多邊放貸方也應該這麼做。中國一直把多邊的放貸方視為美國的代理人。

外交部向美聯社的聲明表示，「我們呼籲這些機構積極參與相關的行動，符合『聯合行動、公平負擔』的原則，做出更多的貢獻，協助發展中國家度過難關」。

中國宣稱，已用延長貸款期限和緊急貸款的形式救濟這些國家，而且在新冠肺炎疫情暫停支付利息的計畫中，中國的貢獻也最多。中國還表示，已經免除了向非洲國家提供的23筆無息貸款。不過根據AidData調查顯示，這些貸款多半都是20年前的貸款，總金額不及貸款總額的5%。



中國上個月在華府舉行的高層會談中，曾經考慮放棄對IMF和世界銀行提出的條件，也就是承諾對有問題的國家提供更多補助或協助。不過至今中國沒有進一步的行動，IMF和世界銀行對此感到十分挫折。

IMF總裁喬治艾娃（Kristalina Georgieva）5月初表示，「我認為，我們必須拖著他們（中國）走，這麼說可能不禮貌，但我們必須一起行動」，「我們不這麼做，就會有很多很多國家出現大災難」。

IMF和世界銀行表示，損失貸款會破壞處理主權危機的傳統作法，也就是讓這些國家享有特別待遇，而他們不像中國銀行，已經用低利息幫助這些國家脫離困境。不過中國外交部則反駁，IMF和世界銀行過去曾經破例。

眼見時間緊迫，部分官員已經開始呼籲各方讓步。巴基斯坦財政部前債務官員哈森（Ashfaq Hassan）表示，巴基斯坦的債務太沉重，IMF在短期內無法負荷，呼籲曾經借錢給巴基斯坦的私人投資基金購買巴基斯坦國債。哈森表示，「每個股東都必須稍有損失」。

在貧窮國家的債務危機中，也不全然是壞消息。IMF在17日宣布，已經核准迦納30億美元的貸款，讓迦納有機會與放貸方重新協商。

中國則反駁在美國前總統川普執政時期盛行的觀點，指控中國實施「債務陷阱外交」，也就是讓許多國家背負無力償還的貸款，最後只好把港口、礦產和其他戰略資產拱手讓給中國。

關於這一點，許多研究中國放貸的專家倒是同意中國的反駁。專家認為，中國對其他國家的放貸來自於數十家銀行，這些銀行太草率又鬆散，很難從高層統一協調。這些銀行不願意損失，可能不是政府的指令，而是因為時機太差，因為他們自己也正面臨國內房地產草率的放貸，以及經濟成長明顯放緩的打擊。

不過專家也提醒，中國政府不如外界批評的邪惡，並非好事。Teal Insight顧問公司負責人、主權貸款分析師艾默利說：「沒有一個人在主管這件事」。

貸款的誘惑

中國為推動「一帶一路」，大舉加強對開發中國家放貸力道，表面上是協助這些國家蓋電廠、建造道路和港口，擴大採礦。不過幾年後，這些國家發現自己債台高築，而且前景不妙，開始擔心貸款會不斷增加，被信貸評級機構列入黑名單，導致未來更難借款。

此時，中國開始為一些基礎建設計畫設立空頭公司，把債務轉到這些公司頭上。如此一來，這些債台高築的國家的債務就不會增加。

舉辛巴威為例，中國兩家銀行借給一家空頭公司15億美元，建造大型水力發電廠，但在過去很多年，辛巴威的國家帳本上都沒有這一筆債務。

在印尼，中國也貸款40億美元建造一條鐵路，這也沒有出現在政府公開的帳戶上，直到這條鐵路超出預算15億美元，政府兩度出面解決才曝光。

帕克斯表示，「當計畫不順利時，一開始宣稱的私人借貸，就會變成公共債務」，「全世界有很多這樣的計畫」。



帕克斯的團隊追蹤調查長達10年後發現，在2021年，中國在88個國家有至少3850億美元的隱藏貸款。其中之一是在寮國，中國貸款35億美元協助打造一個鐵路系統，而寮國必須用將近4分之1的年支出才能還清這筆錢。

成為還款的第一順位

帕克斯的團隊還發現，中國放貸的條件之一，是要把美元或其他外幣存入隱藏的第三方託管帳戶，如果借貸國停止支付利息，中國就會搜查這些帳戶。

這種作法會讓借貸國優先償還欠中國的債務，而其他貸方根本不知道。

帕克斯的團隊發現，在烏干達，就有一筆擴建主要機場的貸款，其中條件包括一個第三方託管帳戶，戶頭內存有1500萬美元。帕克斯不確定中國有多少這樣的託管帳戶，但是在主權貸款的操作中，很少有政府堅持要求有任何類型的抵押品，更不用說是託管帳戶這樣的現金抵押。

帕克斯表示，「其他債權人會說，如果中國是排在償還貸款的第一順位，我們將不會提供任何協助」，「這麼做會導致癱瘓，每個人都在互相打量，然後想『我會成為這裡的蠢蛋嗎』」。

用「外幣交換」放貸

北京現在還採用一種新的隱藏貸款，更加劇了混亂和不信任。帕克斯和其他專家發現，中國已經從看似透過一般的外幣交換，放出數百億美元的貸款。

所謂的外幣交換被稱為「掉期」，基本上是讓國家借貸更廣泛使用的貨幣，例如美元，去暫時彌補外匯存底短缺，這只是用於貨幣的流動性，而不是用在建設，而且通常只有幾個月。

不過中國把放貸偽裝成外幣互換，交易期持續好幾年，還收取高於一般行情的利息。更重要的是，這不會算在一個國家的貸款總額上。

蒙古在過去好幾年，每年這樣的掉期交易高達18億美元，這相當於其每年經濟支出的14%，巴基斯坦每年是36億美元，寮國是3億美元。

這些掉期交易可以透過補充外匯存底，避免國家違約，卻會讓貸款不斷增加，若是違約倒債後情形會更糟糕。就像2009年金融危機，美國銀行提供一些無力償還房貸的的屋主更多貸款。

有些努力還錢給中國的貧窮國家現在發現自己陷入貸款困境，中國不願意損失，IMF也不願意再提供低息貸款，如果這些錢只是用來還中國利息。

查德和伊索比亞就面臨了這樣的情形，IMF早在1年前就已經核准了援救方案，但至今因為貸方的談判拖延中，目前仍未撥款。

帕克斯表示，「現在有越來越多的國家陷入嚴重的財務困境」，「這大部分歸因於中國在短短一個世代內，驚人地從全然接受外國援助的國家，變成全世界最大的債權人」。

帕克斯說，「他們多少設法在私下做這些事，所以除非人們了解中國如何放貸，如何操作放貸，我們永遠不能解決這些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