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貸申請比率連年降低,但窮學生真的變少了嗎?圖為大學校園徵才現場。廖瑞祥攝
當台灣終於慢慢從疫情封鎖中解除後,行政院也跟著推出高達3800億元的疫後振興措施,其中220億元將用於補助就學貸款,幫已經申請學貸的弱勢學生、畢業後月收入不到4萬元,或者需撫育孩童的貸借款人,直接償還1年的本金與利息,預估將有54.6萬人受益。不過,這項政策沒有博得太多好評。全國私校工會理事長尤榮輝接受訪問時便直言,補貼措施或許對學貸族不無小補,但對解決年輕人遭遇的問題只是治標不治本,「執政黨想爭取年輕選票,必須提出更多有利政策。」
目前我國有高達73萬名學貸族,其中43萬人已經畢業、開始還款。民進黨政府執政以來,除了不斷調降學貸還款利息,也從2018年開始推出多項緩繳措施,除了月收入未達一定門檻可申請緩繳外,更能無條件申請只繳利息、緩繳本金,最多可申請8年。
但除了延後、補助還款外,所謂的助學措施還有更多地方值得思索,尤其,不知道有多少身處灰色地帶的學生,因為無法證明自己有需要,只能別無選擇先背上負債。
申請門檻逾15年沒調 窮困學生慘遭「漏接」除了提供就學貸款外,我國主要的助學措施有二,第一事學雜費減免,包括中低收入、身心障礙等弱勢家庭學生,減免6成甚至全部學雜費,而所謂低收入規定,則根據各縣市政府所訂的每人每月最低生活費為基準。
然而,不少學生往往因為家裡擁有不動產,比方說阿公阿嬤留下的一棟山間老屋而超過標準,對此,教育部的另一個助學措施,則是弱勢助學計畫,提供每學期最多3.5萬元的助學金,以及每月生活助學金、保障住宿等措施。
大專學生申請學貸的比率逐年減少。
而根據教育部資料,申請學貸的學生在比率上年年下降,從10年前約有2成6大學生申請,到去年(2022)僅剩1成9,不分公私立學校皆然,另一方面申請弱勢助學金的學生,也從5年前的5%下降到如今的3%出頭。
但這代表窮困的學生變少、大家都變富有了嗎?顯然不是,因為具弱勢身分而申請學雜費減免的學生比率,10年來始終維持在9%上下。
走勢差異的關鍵或許就在計算方式的差別。朝陽科大學務長廖俊鑑從第一線觀察指出,申請學貸的標準是家庭年所得低於120萬元以下,而弱勢助學金是家庭年所得70萬元以下,並可以有價值不超過650萬元的不動產,這個標準已經多年未變,然而在物價、工資經過多年成長後,「以前符合標準的學生,現在可能就沒辦法申請。」
如今學貸的120萬元門檻,是在2007年時所訂,當年的基本時薪,是每小時95元。
16年後,不只基本時薪成長到176元,整個社會的所得跟物價也一起成長,比如內政部公布的全國每月最低生活費,就從9509元增長到1萬4230元。
「所以為什麼申請的人年年減少?不是有需要的人變少,是我們漏接了很多學生。」立法委員吳思瑤對此無奈指出,物價、薪資水準在這16年間都有不小增長,但學貸趨勢曲線依然分毫未動,而弱勢助學金規定的不動產價值不得超過650萬元,「現在哪有這種房子?這些標準都應該要調整。」
薪資與物價水平連年上漲,申請學貸門檻卻一直未調整。
除了標準要與時俱進,吳思瑤呼籲計算方式更該徹底改變,如今不管各縣市的低收入戶門檻,或申請社會住宅的資格,都是用家庭平均收入計算,也就是全家的總收入除以人口後,算出每人可以分到多少錢,但教育部仍在用總收入計算,「但同樣一家人賺120萬元,養3個人跟養8個人完全不一樣。」
有家產無法列低收 忙養活自己根本無暇求助另一個問題是,有些人除了學貸之外,根本不知道如何自助。在《太報》記者訪問的過程中,不只一位大學主管直言,「資訊弱勢就是經濟弱勢,很多學生根本不知道自己可以申請哪些經費。」
來自台南的小琪(化名)便有這般遭遇。她在高中時遭遇父母離異,只能靠父親每月3、4萬元的收入維持生計,這份薪資在南部尚且堪用,但當她北上唸書後,台北的物價立刻壓得她每天下課後、放假時都得用打工填滿時間,因為家中的自有住宅,讓她被排拒在低收證明之外,也無法申請相關補助。
直到後來她聽朋友提起,才發現自己其實能申請學校的助學計畫,每學期只要做滿72小時服務,比如去幫忙送公文、填資料,就可以拿到每個月8000元助學金,「換算下來我時薪超過400塊,遠比打工划算。」
這個計畫的來源,是教育部在高教深耕計畫中,要求各大學針對弱勢生提出完善就學機制,除了以往硬性的弱勢規定外,也允許斟酌學生情況給予協助。
但過去不只小琪沒聽過計畫,就連她後來打探才發現,不少有需要的朋友也一問三不知,更鮮少聽人討論。她認為,弱勢生通常要忙於打工,有些人甚至還要處理家中的突發狀況,在資訊上常是弱勢,有需要的人可能遠比想像更多,「但大家以前礙於面子都不敢問,學生時代會覺得講這個好像很丟臉啊。」
老師多關懷、學生勇救助 資源才能有效利用「資訊一定會有落差,我還遇過學生連畢業條件都不知道。」廖俊鑑回憶,常見情況是學校在新生訓練時會宣達,處室外會貼海報,官方社群也會定期分享,但學生往往不在意,等真正有需要時,可能又錯過申請期限,「但這不能怪學生,就只能積極去宣導」,除了被動式發布資訊外,他們也會透過導師制度積極處理,比方說像舉辦導生聚,常跟學生接觸就有機會瞭解情況,「就可以知道像為什麼他要打工打這麼凶?知不知道學校其實有錢可以申請,這是我們的責任。」
榮哥(化名)在南部的科大擔任學務主管已經超過10年,學校裡有6分之1的學生達到中低收入戶標準,看在他眼裡,學生拿不出證明、學生不知道資訊,都是令人無力的痼疾。
「有些學生是低收入戶,可是他都能買最新的iPhone,有些學生申請不到證明,但我們明明知道他連吃飯都沒錢。」他語重心長地說,證明常常變成死硬規定,但如果沒有這些措施也很苦惱,到底要怎麼知道學生實際情況?要協助沒有證明的學生很難,第一是經費可能不夠用,另外就是可能有人濫領,學校端雖然可以透過部分機制給予協助,但效果終究有限,他希望教育部能夠進一步擬定更貼合需求、幫助更多學生的標準。
他也呼籲學生要勇於求助,礙於個資法規規定,學校無法在新生註冊時就知道誰是經濟弱勢,只能等學生自己來申請,「但全校幾千個學生,你不跟老師說,我們真的無法知道誰需要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