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保作假　回收要再製成塑膠材料的球鞋　出現在跳蚤市場

近幾年來許多大企業都宣布自己的環保、減塑、減碳活動，除了博得好名聲，也減輕遭到環保規範要求的壓力。但是，這些企業環保活動的實際成果往往引人質疑，缺乏獨立第三方稽核。路透社進行調查報導時發現，陶氏化學（Dow）與新加坡政府合作的一項回收球鞋活動，最後是被二手服飾商拿去印尼倒賣，根本沒有進回收廠再製利用。

陶氏化學是全球化工巨人，生產用作球鞋鞋底、鞋墊的塑膠泡棉材料。該公司與新加坡政府合作進行球鞋回收計畫，表示要把這些球鞋的塑膠材質回收再利用，變成鋪設新加坡運動中心操場、跑道的緩衝材料。

回收球鞋再製成操場緩衝鋪材，真的嗎？

但是路透社記者為了調查球鞋的真正去向，在球鞋內埋藏了追蹤器，去年7月先放了一雙植入追蹤器的Nike球鞋去回收，結果發現行蹤怪異，最後進入印尼，而不是陶氏化學所稱的回收廠。為了求證這是否僅是單一的意外狀況，路透社又在另外10雙球鞋裡面埋藏追蹤器，送去回收。結果同樣顯示，這10雙鞋沒有一雙進入所謂的回收廠，絕大多數都是遠渡重洋，輸送到印尼各處。

到頭來，路透社記者在印尼雅加達、巴丹島（Batam）的二手市場找到了3雙球鞋，分別買回。另有4雙球鞋跑到印尼較偏遠的地方，記者未能前往。還有3雙是在進入印尼之後失去聯絡。

唯一一雙留在新加坡的回收球鞋，追蹤App顯示落在回收地點附近1.6公里內的社區，有可能是被撿走，路透社記者到該社區查看，但是未能找到下落。

路透社記者在今年初，把這些追蹤結果報給陶氏化學，請陶氏化學回應。陶氏化學在1月18日表示啟動調查，2月22日回應說，根據調查結果，決定從3月1日開始中止與二手服飾商Yok Impex的合作，但是沒有交代為何塑膠材質回收計畫，會是找二手服飾商來處理。

回收再製計畫，找二手服飾商執行

Yok Impex回應說他們在球鞋撿收的過程中可能「出了差錯」，把這項塑膠材料回收計畫的球鞋，當成二手販售球鞋處理。該公司說今年合約結束就不再參與，但沒有說明合約怎麼結束的。

陶氏化學向路透社發表聲明說，他們的新加坡球鞋計畫有實質進展，位於新加坡裕廊區的一處運動中心將會使用回收的球鞋材料鋪設跑道。該公司還指出新加坡加冷區（Kallang）的新社足球運動中心就是使用回收材料鋪設，陶氏化學表示目前已經透過回收計畫，取得鋪設跑道的１萬公斤材料。路透社無法檢證陶氏化學宣稱的運動廠是否真的是回收材料鋪設。

除了新加坡體育局，與陶氏化學合作這項減塑回收計畫的廠商，還包括渣打銀行，運動品零售商迪卡儂，德星合資的廢棄物處理廠Alba-WH，以及跑到鋪設材料商B.T. Sports公司。渣打與B.T. Sports都不回應路透社記者的詢問，迪卡儂表示他們完全反對回收球鞋被拿去販賣，新加坡體育局與Alba-WH都請記者改去詢問陶氏化學。

無法查證的跑道，無法查證的回收數據

陶氏化學在一支2021年7月發布的宣傳影片中表示，2019年的回收計畫收到了2.1萬雙鞋，2020年的計劃收到了7.5萬雙鞋。陶氏化學沒有回覆路透社記者所詢問，目前到底有多少雙球鞋已經回收將製成跑道鋪料。

路透社報導分析，這11雙去年7月17日到9月9日送去回收的球鞋，沒有一雙是如同活動宣傳所說，進入回收廠，凸顯出這類環保活動缺乏稽核的問題，整個體系並不可信。而且，這些被倒賣的球鞋也造成廉價二手服飾、垃圾傾盆進入印尼的問題，印尼政府已經立法禁止非法服飾回收業者進口二手品，但是目前成效不彰。

所謂的「二手服飾」販賣，在非洲與東南亞地區正形成龐大的垃圾問題，因為這些「回收」的服飾整櫃進口後，經常有很大一部分品相不佳，直接就被倒進垃圾場。歐美的消費者以為自己在做環保回收，其實是對非洲等地傾倒垃圾。

「回收再製」其實是倒賣到印尼

路透社所追蹤的11雙回收球鞋中，有10雙都進了Yok Impex二手服飾公司在新加坡的倉庫，位於新加坡港灣碼頭附近。這些球鞋接著被運到印尼巴丹島，該地是印尼主要的入口港。

去年12月，路透社記者循著追蹤App，在巴丹島Pertokoan Cipta Prima的跳蚤市場，找到其中2雙鞋。在訪查這個跳蚤市場時，路透社記者發現有許多堆積在市場內的球鞋，都裝在印有Yok Impex公司商標的袋子中。其中一雙藍色Nike球鞋沒有陳列在架上，記者是啟動追蹤器的發聲功能，隨著嗶嗶聲，在一堆鞋子裡找到這雙鞋，記者以約360元台幣的價格購回。另一雙Nike女球鞋在架子上，記者以約240元台幣購回。

另外一雙New Balance的球鞋，在9月投入回收桶之後，也在一週後進入巴丹島。隨後在10月，這雙球鞋跑到鄰近的另一座島嶼，然後又移動約640公里抵達蘇門答臘島北部的城市棉蘭。接著，這雙鞋又移動約1280公里，抵達印尼首都雅加達。路透社的記者在11月1日訪查雅加達的商鋪，最後在一處3樓的鞋店找到，已經清洗完畢，換上新的鞋帶。記者以約600元台幣買回這雙球鞋。

進口二手服飾與進口垃圾差異甚微，印尼已經立法禁止，但防不勝防

印尼政府已經在2015年通過立法，禁止進口二手服飾。除了擔心垃圾問題，也擔心這些衣物、鞋子的衛生問題，以及廉價二手服飾對印尼當地服飾廠商的衝擊。

負責取締進口二手服飾的印尼消費保護官安格里約諾（Veri Anggrijono）說，這項法律懲罰二手服飾進口商，但是對出口商以及零售商不罰。他說，非法進口二手服飾在印尼是每年數百萬美元的大生意，相當有組織，「我們每次要取締，搜查對象就會停止營業，等我們離開，就又開始運作。」安格里約諾說，2015年立法以來印尼尚未對任何非法進口商判刑，僅有撤銷執照，沒收銷毀非法進口服飾。

非政府環保組織「全球焚化爐替代聯盟」（Global Alliance for Incinerator Alternatives）的政策顧問沙赫說，這個龐大的二手服飾進出口產業，運送的東其實只有一小部分真的能回收販賣，絕大部分最後都是進了焚化爐、垃圾場或者倒進江海之中。

要求匿名的巴丹島兩名小販也向路透社證實，Yok Impex依照鞋子完好程度分級，賣給他們，但是他們收到的鞋子中，大約有一半只能丟掉，狀況太差無法拿出來賣。

屢屢出包的陶氏化學回收計畫

這不是陶氏化學的環保行動第一次遭到質疑。2021年，路透社的另一項調查報導顯示，陶氏化學在美國愛達荷州推出的「回收塑膠變燃料」行動，號稱能以先進科技把塑膠垃圾變成清淨燃料，結果只是送去一家水泥廠的焚化爐燃燒。

同在2021年，路透社調查陶氏化學在印度推動的另一項計畫，宣稱可以把恆河的塑膠垃圾，轉化成清淨燃料，結果因為轉化設備一天到晚故障，被迫關閉。

但是不管這些環保、減碳計畫到底實施得如何，陶氏化學已經獲得褒揚。去年10月的一場典禮中，新加坡國際商會（SICC）頒發「最佳永續合作獎」給陶氏化學以及其他合作的廠商。

美國的非營利組織「最後淨灘行動」創辦人戴爾說，陶氏化學的環保、減碳行動應該要通過與財報同樣程度的稽核，這些原本承諾回收材質的鞋子，最後跑到印尼各地，顯示陶氏的承諾完全不能相信。

戴爾還表示，化工大廠進行環保、回收的宣傳，也會讓民眾消費更多。根據2013年的一項消費者心理研究，如果消費者認為他買的東西可以回收再利用，那他就會買得更多。如果回收根本不成立，對消費者而言是個欺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