憲法法庭激辯「爆粗口」要不要判刑！ 法官：不能用《刑法》處罰講實話的人

憲法法庭今天開庭，辯論《刑法》309條公然侮辱罪是否違憲，聲請人律師團和聲請法官代表認為侵害《憲法》言論自由，聲請法官之一的最高法院法官錢建榮直言，不能用《刑法》處罰講實話的人；法務部則認為合憲，更舉日本摔角選手「木村花」輕生為例，強調日本反提高刑責。大法官也加入戰局，犀利提問在何種情況下構成刑責，兩小時的庭訊不斷出現和律師、法官舌戰的罕見場面。

此案主要聲請人為朱姓男子，他抨擊趙姓業務「卑劣無恥之輩」，被判拘20天定讞，進而聲請釋憲。除朱男外，也有30個案子一併提出釋憲，聲請人包括作家張大春，他因辱罵已故媒體人劉駿耀「腦袋裝屎」，被判罰金3000元定讞，委託律師李念祖等人釋憲；媒體人馮光遠則因辱罵國民黨大老金溥聰「下流胚、爛咖」、盛治仁「人渣公務員」被判刑定讞，也委託律師黃帝穎提憲法訴訟。此案也有多名法官提釋憲，今天則由錢建榮、陳德池及林育賢代表出庭。

聲請人律師團質疑，公然侮辱罪要保障的到底是內在的隱私權還是外在的人格權？個案審判上並沒有一致標準，導致法官自由心證，也侵害言論自由。李念祖則認為，用刑罰限制言論違反《憲法》比例原則，恐發生寒蟬效應，他主張用民事手段並用合憲的懲罰性賠償來代替，可更有效的解決問題。

聲請的法官代表也表示，在實務上偵辦標準不明，不符合法的明確性原則，錢建榮更直言，當初他在高院能判無罪的就判無罪，最後因為實務界無法取得共識只好聲請釋憲。


法務部：日本因「木村花」例子反提高刑責

法務部今天由檢察司長郭永發率隊力挺「合憲」，他強調，用民事求償的手段不能完全彌補刑責，民眾也得付出諸多成本。他舉網路霸凌的例子，痛斥放棄制裁訴追難道是執法機關應該採取的立場嗎？試想許多受害人因網路霸凌走上絕路，不應該遏止嗎？這種被告（鍵盤俠）是應該保護的對象嗎？

他說，日本就是發生摔角選手木村花遭遇網路霸凌輕生的案例（編按：木村花參加實境節目《雙層公寓：東京篇》，因節目刻意剪輯關係遭網友攻擊，2020年5月20日輕生），日本民眾因此修正「污辱罪」並提高刑責，反映出網路散布侮辱性言論應周延處罰。

郭永發也說，檢察官或法官判斷時，都是依循最高法院見解，並非只要有貶抑性言詞就認定侵害名譽權，制定公然侮辱罪就是為了保護民眾名譽權，除了日本，德國聯邦法院也未推翻其合憲性，韓國更通過合憲性審查。

輪到大法官上場後，提問熱烈且極為犀利。

憲法法庭審判長許宗力認為，傷害名譽感情的侮辱性言論，可以用《民法》侵權行為損害賠償來保護，既然在《民法》裡用人格權保護，為何《刑法》不能也用人格權去保護？

詹森林提問連珠砲：法官為什麼要替法務部煩惱？

大法官詹森林則問說，聲請法官有提出「辦案成本」的說法，法務部也認同這種案子不好辦，但這不就是法官發揮智慧的時候？聲請法官認為起訴比例太少不符成本，法務部都不厭其煩去辦了，法官為什麼要替法務部去煩惱？聲請法官在法庭上說，類似案件（公然侮辱）多判罰金刑不符（司法）成本，若按照這邏輯，《刑法》規定科罰金的罪難道都違憲嗎？

類比之下，《刑法》普通傷害罪也是人民侵害人民身體（私人對私人），也是違憲嗎？如果我用言語罵人罵到他吐血，是否也會構成傷害罪，請刑法專家告訴我。如果這樣違憲，是否一律判處拘役以上，直接把罰金刑拿掉就好了？

大法官黃昭元則質疑，聲請人指稱的公然侮辱罪，保護法益的是什麼？是保障人格尊嚴，能否用其他法保障？什麼時候會無緣無故謾罵一個人？這個舉動固然很不對，但需要動用到刑罰處理問題嗎？法官會不會變成道德警察的角色？

大法官詹森林則對何種情況構成公然侮辱非常好奇，追問法官錢建榮「你認為可以當著眾人的面說她是『娼妓』嗎？你覺得罵人『娼妓』違法嗎？如果說一個妻子因為不聽先生的話才會被照3餐打」，或是「丈夫被妻子家暴還被人家罵『衰小』，是否構成公然侮辱罪？」

錢建榮則回說，如果一個人真是「娼妓雜碎」為什麼不能罵？他強調，「如果符合事實就不會構成傷害，只會損害內在感情，或許可以訂在《刑法》隱私權條文裡….誹謗在處罰『講假話』的人，公然侮辱其實是在處罰『講實話』的人，如果心裡受傷可以去求償，但國家不能用公權力處罰講出實話的人。」

大法官尤伯祥則提問，政治等公眾人物和其他領域的人是否一樣？如果說「他講的理論能聽，屎都能吃」算不算公然侮辱？現在網路攻擊那麼普遍，買帳號一夕之間就能灌爆你，「三人成虎千夫所指」，真的不會損及社會評價嗎？罵人家「幹」、「操」有構成公然侮辱嗎？


憲法法庭用語太難，這件事讓馮光遠很高興

聲請人之一的馮光遠今天親自出庭，他看到激辯場面瞠目結舌，坦言「整場辯論很精彩」，不過司法語言真的太專業，民眾腦子要轉彎，否則難以理解。他說，今天最高興的是看到一張表，原來全台灣罵人被判罰款的案例中，他罵人「特殊性關係」5個字遭民事判賠100萬元（最後以50萬元定讞）是最高的，有趣的是，他在其他案件罵「幹」卻不用罰錢。

馮光遠近來因為罵新竹市長高虹安「人渣俗辣」挨告，獲不起訴定讞。他趁機嗆高虹安，「不要以為我沒動作，是我太忙，等我忙完以後就會來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