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怕中國報復」韓人助台遭起訴　我還能保住後續艦建造？

美日韓等7國協助台灣發展國造潛艦，但遭逢變數，據《路透社》10月16日獨家報導，韓國的海洋科技公司「技高策略」（SI Innotec）因參與台灣國造潛艦計劃，於去年（2021）遭到檢方起訴，另外，南韓企業KHNT和其執行長楊相權（Yang Hyang-kweon）也被控非法轉移潛艦的魚雷發射管部件給台灣，報導指出，南韓政府擔心南韓企業協助台灣打造新型潛艦，會招致中國報復，將可能重演2016年薩德反飛彈系統的經濟制裁。究竟南韓在台灣國造潛艦計劃扮演何種角色？提供那些技術？萬一不止南韓廠商抽腿的話，台灣的國造潛艦後續艦會不會胎死腹中？

依據目前公開的資訊，南韓在台灣國造潛艦計劃的角色，包括提供潛艦的壓力殼焊接技術，以及提供魚雷管製造的相關零件與技術協助，這兩項都是極為重要的關鍵技術。



由於中國對於防止台灣取得各型防衛武器，試圖削弱台灣自衛能力，尤其中共是透過其世界各國的邦交關係，以所謂「一個中國原則」聲稱台灣是中國的一省，在政治上施壓，並且與各國緊密的經貿往來關係，可以說是軟硬兼施，無所不用其極。

南韓為了防止遭到北韓彈道飛彈襲擊，2016年接受美國薩德（THAAD）反飛彈防禦系統部署，由於其雷達偵蒐半徑遠至中國東北境內，甚至可以偵測到北京，引發中國強烈不滿，對南韓展開全面經濟制裁，包括抵制韓國貨、對南韓企業在中國經商設下障礙、導致中國與南韓間多項大型工商合作生變。中國甚至發布「禁韓令」，包括禁止中國人到南韓旅遊、禁止南韓藝人在中國演出等措施。

其中，南韓五大財團之一的樂天集團，因爲當時轉讓土地給南韓國防部，以部署薩德系統，遭中國發動抵制，樂天在中國的商場等營業項目只好全部撤出中國。根據南韓現代經濟研究院2017年5月初的統計，總計當時就造成南韓損失8.5兆韓元（約新台幣2250億）。這事件至今仍讓南韓政壇與社會印象深刻。



當時南韓在野黨總統候選人文在寅強烈批評時任總統朴槿惠，不該在任期進入看守期間決定接受美軍部署薩德反飛彈系統，某種程度也獲得擔憂中韓經濟的選民支持，隨後文在寅也擊敗執政黨、順利當選總統，因此薩德事件也反映出，中韓兩國的緊密經貿關係，在南韓國內政治的生態仍是重要變數。

台灣推動潛艦國造計畫，要避免中共阻擾與國際政治的變化，國安團隊並不是沒有準備。國造潛艦專案小組召集人、國安會諮委黃曙光在接受日經亞洲專訪時透露，建造過程中遭遇的阻礙，實在難對外人言。因為面臨中共阻撓，台灣在推動自製潛艦計畫過程中，為了取得所需技術及「紅區裝備」（red-zone equipment），可說是費盡千辛萬苦。

黃曙光對外媒表示，若非廣大的人脈網，實在難以達成目標。他得動用各種「關係」，例如他與試圖與他國軍方及國防安全企業接觸，再促各國政治人物與立法人士對政府施壓，不得阻撓企業與台灣洽簽合約。黃曙光也在一場內部簡報中曾透露實際作法的關鍵在於，外國國防安全企業中，許多副總裁都是軍方退役將領，黃曙光透過軍人情誼，說服這些軍方出身的高階主管，進而能影響該國政界人士，支持放行IDS所需裝備給台灣。



即使獲得不同國家的廠商願意與台灣簽約，黃曙光也擔心過程中消息走漏，遭到中共從中作梗，因此在IDS計劃尋商過程中，每一項主要裝備，都有三家合於規格、但不同的供應商來源，作為備援。萬一有哪一家的議約過程因為政治或商業因素「出狀況」，IDS專案小組就會立即啟動另一家廠商洽談。

儘管IDS計劃高度保密，黃曙光的擔憂，還是發生了。有媒體報導2021年底報導指出，原本台灣國造潛艦要採用土耳其國防大廠「阿塞爾桑」（ASELSAN）授權生產的ZOKA魚雷干擾和誘餌反制系統（簡稱「誘標」），但土耳其政府基於政治因素，在最後一刻叫停輸出計劃。

事實上，土耳其的潛艦技術，與南韓的潛艦建造技術，原本許多技術發展與世界潛艦技術大國德國有關。因為土耳其在1970年代開始就購買8艘德國209型柴電潛艦，南韓更獲得德國原廠「豪威」造船廠（Howaldtswerke-Deutsche Werft, HDW）授權生產209型潛艦，HDW新一代的具有AIP技術的214型潛艦，也轉移技術給德國與土耳其。南韓、土耳其兩國近40年多來也都全力發展潛艦與水下作戰技術研發，也因此都與台灣潛艦國造計畫「結緣」。



南韓取得德國的潛艦技術，要從1970年代說起。德國在二次大戰戰敗之後，經濟從斷垣殘壁中獲得美國援助逐漸復甦，二戰時曾建造令同盟國船員聞之喪膽的納粹德軍潛艦「U艇」（U-Boat）的「豪威」造船廠（HDW），於1960年起推出201型（Types 201）柴電潛艦，此一型傳統動力潛艦不只爲HDW廠打開國內市場，並且後續衍生的系列各型潛艦，幾乎成為德國潛艦的代名詞，成為國際公認的頂級柴電潛艦，靜音程度極佳，連美國海軍相當頭疼。

德國HDW為了擴大潛艦的國際市場，於1970年代推出209型（Types 209）柴電潛艦，基本上依據排水量分為209/TR1100型、209/TR1200型、209/TR1300型、209/TR1400型潛艦等型號，從1971年起至2021年間持續改良性能，因此成功外銷到全世界15個國家，共售出68艘。209/TR1400型潛艦後來也授權給南韓生產。

事實上，不只台灣有自主建造潛艦來掌握海權的思維，造船工業強大的南韓，眼見德國209型柴電潛艦的成功，1980年代末期更展現企圖心，啟動南韓自主發展海軍攻擊潛艦計劃（KSS-I）。

南韓海軍自主發展國造潛艦的KSS計劃一詞，源自美國海軍/北約艦艇分類的SSK，SS指潛艦（Submarine），K則代表獵殺（Hunter/Killer），因此SSK/KSS也就代表攻擊型（獵殺型）潛艦。



南韓海軍獲得HDW原廠的技術授權後，KSS-1大步展開，自行在韓國建造9艘209型TR-1400潛艦，又稱「張保皋級」（Jang Bogo-class）潛艦。首艘張保皋級潛艦「張保皋號」（舷號SS-061）於1993年起下水命名，從此打開韓國國造潛艦、甚至開創了南韓製造同級潛艦外銷給印尼等國家的商機。

從南韓的自力發展潛艦，已經發展到KSS-3，建造三千噸級、可發射潛射彈道飛彈的「島山安昌浩級」（Dosan Ahn Changho-class）攻擊潛艦。而南韓包括209型授權衍生出來的張保皋級潛艦，並可以將德製Krupp Atlas的ISUS-83戰鬥系統更換為韓華集團自行研製的戰鬥系統，最後一艘張保皋級潛艦能配備南韓自行發展的XK731白鮫（White Shark）魚雷，甚至也能換裝自動化魚雷裝填系統，這些能看出南韓潛艦技術實力確實在亞洲名列前茅，也能輸出一定水準的潛艦技術。

熟悉德國國防戰力與國防工業的國防安全研究院助理研究員許智翔分析，南韓從德國手中逐步獲得潛艦設計製造、乃至於各主要系統的研發製造、與系統整合能力，證實當時台灣的潛艦國造專案小組，找到南韓民間企業作為技術協助顧問（技協），相當合理，但中共阻擾因素，揮之不去，確實造成南韓政壇困擾。

由於日本福島核處理水排放入海問題，南韓總統尹錫悅基本上支持安全性無虞，但導致其近期民調又下探新低點，也可能是這次潛艦技協被法辦事件發展的觀察指標，根據韓國蓋洛普10月20日公佈的一項民調結果顯示，尹錫悅的施政好評率為30%，比上週下降3%，同時降至近6個月來的最低點；差評率較上一次調查上升了3%，達到61%。

不過，許智翔也注意到，國造潛艦首艘原型艦海鯤軍艦於今年9/28命名暨下水典禮當天，駐台北韓國代表部代表李殷鎬、美國在台協會處長孫曉雅（Sandra Oudkirk）以及日本台灣交流協會副代表岡島洋之都出席典禮，是個重要指標。當時典禮司儀也特別唱名介紹李殷鎬等各國代表起立，接受掌聲，顯示美日韓等三國對於台灣潛艦國造的重要性，三人也都大方亮相，這動作值得玩味。

更重要的是，目前外媒報導的南韓司法單位與檢調偵辦動作，都是去年的情節，但卻選擇在今年10月份才曝光。對比台灣曾有媒體曾在去年一月份也「獨家爆料」指出某韓國技協「明確指出『SI INNOTEC（TAIWAN)）』的設計圖來源有問題」，該顧問並批評郭璽角色有問題。

但郭璽當時並未高調澄清，一直「忍到」今年9月底、海鯤軍艦下水後，才透過網路直播發聲，指出有多位韓籍技協因為馬文君提供資料給南韓駐台單位，才引發其國安單位「國情院」發動搜索調查韓方公司與人員，是否違反禁令，洩露南韓潛艦技術給台灣，並有人遭到判刑入獄，引發台灣許多民眾對馬文君的不滿。

從這時間點來分析，許智翔認為，駐台北韓國代表部代表李殷鎬應邀出席海鯤潛艦下水典禮，並未受到南韓國內司法動作的影響，極可能顯示出，這事件已經「雨過天晴」。



許智翔分析，一方面因為韓方國安、司法檢調動作的時間點在前一年已經進行，若是涉及壓力殼焊接技術以及魚雷管相關零附件提供，而今年海昌工廠已經陸續順利達成封殼節點，魚雷管也已經裝進艦艏，看來南韓司法偵辦洩密事件，對首艘原型艦海鯤潛艦的衝擊已較小。

許智翔也同意，美國因素必須考慮進去。如同黃曙光先前在大學演講時就談過，黃早在IDS規劃時期，就想到要把美國拉進國造潛艦計劃中扮演關鍵角色，畢竟美國在國際舞台上以及軍工產業都居領先地位，其他國家的廠商，即使原本對於協助台灣發展潛艦有顧慮，若得知美國願意加入，也將會大幅提高參與助台發展的意願。隨後美國同意軍售洛馬公司的潛艦戰鬥系統以及MK-48 Mod6 AT重型魚雷給台灣，等於對IDS打了強心針，也讓其他6個國家的廠商吃了定心丸。

由於戰鬥系統貫通整艘潛艦偵測與作戰能力，必須與各系統連結整合，因此支撐了「美國揪團造潛艦」的概念，與台灣獨自推動潛艦計劃，兩者畢竟號召力大不相同，許智翔肯定黃曙光的用心，也同意在目前美國推動民主自由的價值同盟、強化印太戰略的同時，且日本與南韓關係較過去幾年大幅改善，並且同樣肯定維護台海和平的重要性。因此，這幾年美國以軍售實際行動號召其他國家，包括英國同意海軍退將以顧問身份出馬協助IDS設計，由南韓協助提供焊接技術與魚雷管配件等相關裝備給台灣，確實是IDS計劃能完成第一階段的關鍵因素。



但是，各國的國內政治因素，是美國未必能插手幫忙的。畢竟南韓尹錫悅政府方面，這兩年苦於人民對其支持度偏低。許智翔認為，青瓦台可能也是透過司法偵辦的動作，對北京釋出信號，表達尹錫悅總統的顧慮，並且也對先前尹錫悅參與美日韓峰會結盟應對中國對外擴張的動作，稍作平衡。但是給了中國一點交代後，尹錫悅可能私下還是決定，要繼續配合美方「默默支持」台灣的IDS計劃，因此李殷鎬代表出席海鯤潛艦下水命名典禮，就顯示了尹錫悅的決策方向。

國防安全研究院國防戰略與資源研究所所長所長蘇紫雲，也舉以色列作為「默默支持」的案例，因為在1973年贖罪日戰爭後，阿拉伯產油國把石油出口當作「武器」、施壓法國政府宣布對以色列禁運，導致以色列無法順利取得幻象戰機的零組件，以國情報機構「摩薩德」〈Mossad〉從第三方獲得完整的幻象3型戰鬥機藍圖，得以自行生產出幼獅（Kfir）戰鬥機，甚至還更進一步發展出新型的少獅（Lavi）戰鬥機，這背後很可能是法國私下默許達梭公司所為，讓法國面對阿拉伯國家有台階可下，是法以之間在外交上的藝術與默契。

許智翔也表示，從這次外媒報導南韓司法動作，是個提醒台灣的IDS專案小組的警訊，在推動後續艦的建造過程中，必須隨時注意國際政治的情勢發展，啟動相關備案。



據了解，台灣IDS計劃，已經有分批次生產的規劃構想，因此，許智翔認為，後續艦若分批次建造，設計有些微調整，而且隨著建造時間的推移，可能會採用更新的技術，例如後續艦納入傳聞中的AIP絕氣推進技術，因此所需的裝備會有所不同，後續艦供應廠商也不盡然與首艘艦完全相同，因此類似南韓的案例即使發生，也未必影響全部的供應商。

黃曙光先前也表示，外購每一項裝備，至少都有三個不同的供應商，至於如果有部分國家的廠商因為中共壓力或國內政治考量而抽腿，許智翔認為，除了備案啟動、維持能取得相同功能的裝備之外，畢竟IDS計劃中，除了美國的戰系與魚雷為軍售模式之外，基本上IDS主次系統設備都是商售模式，因此在國際商業仲裁方面，也必須有準備，依據合約內容，來維護台灣的合法利益，但原則上問題並不大。許智翔相信，召集人黃曙光口袋裡的備案不只有一個，應該能讓IDS後續艦第2至8艘順利建造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