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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聲視野/台灣重視圖書館嗎?讓我們從《神鬼傳奇》伊芙琳、台大教授曹永和談起

    2021-01-30 20:53 / 作者 張佩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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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鬼傳奇》的主角伊芙琳。(圖片來源/The Mummy劇照)




    圖書館對台灣的社會具有什麼意義?



    位在台北市國家戲劇院地下層的表演藝術圖書館,經過了半年多的閉館整修,於日前重新開幕。表演藝術圖書館在閉館之前,關於整修的概念、走向,乃至圖書館的定位,引起了一番討論。



    重新開幕之後,表演藝術圖書館是否達到所宣示的目標,是否合於使用者的期待,以及是否能改善使用人數下滑的問題,都還有待觀察與討論。這篇文字不是針對表演藝術圖書館,而是退一步來想,圖書館對台灣的社會到底是什麼意義。這不能算是嚴謹的調查,而是個人的意見與印象,如果這些意見與印象是錯的,我也很願意接受別人用事實來告訴我,我想錯,我說錯了。



    台灣重視圖書館嗎?這些年,常在新聞上看到,某個地方的圖書館落成,硬體建設是如何漂亮,又如何吸引了遊客前往參觀拍照,但是很少看到新聞把重點放在館藏的特色與重要性。等一等,圖書館的主題不是書嗎?只聞這些圖書館把經費花在硬體建設上,但是,有多少錢放在採購館藏上?有多少錢是用來培訓圖書館員?有多少錢用來讓圖書館員有個與專業相稱的待遇呢?



    反而是中盤商用低價拿下圖書館採購案,連同圖書編目也做好,圖書館省事,盤商再回頭壓出版社進價的事,時有所聞;甚至,圖書館歡迎出版社或個人捐書,既可把書處理掉,圖書館的書架上也有書。有這種種現象,我們可以說台灣足夠重視圖書館嗎?可以說圖書館足夠重視自己的專業嗎?



    圖書館是人類文明傳承最重要的機構



    圖書館是人類文明傳承最重要的機構。也因為如此,古埃及亞歷山大圖書館焚毀,才會如此被後人不斷提及,視之為文明的重大浩劫。就算不要提這麼久的事,在十八世紀維也納有史威騰(Van Swieten),此人是皇室御醫,深受泰蕾莎女皇信任,也被任命為皇家圖書館館長,也就是說,他是個圖書館員(librarian)。



    後世一般以為巴哈在1750年去世之後,就被人遺忘,直到1829年孟德爾頌演出《馬太受難曲》,才迎來巴哈的復興。其實在歐洲還沒有普遍看出巴哈音樂的價值時,史威騰就把他對巴哈音樂的熱情與認識分享給莫札特與貝多芬,使得巴哈的音樂遺產仍然繼續傳承,不絕如縷。



    史威騰可說是圖書館員的典範,他對人類文化遺產有相當的掌握,品味與判斷。這種對圖書館員的形象,即使在通俗文化中也反映出來。我從來不看輕通俗文化的表現,因為在裡頭往往可以看出某個社會不言自明的假設。



    《神鬼傳奇》的伊芙琳為培根「知識就是力量」做了註腳



    很多人都看過《神鬼傳奇》(Mummy),這是娛樂效果絕佳的電影,在劇中人物跟木乃伊苦戰,觀眾看得目不暇給、歡笑驚呼連連的時候,忽略了很多事情。一句「救美女,殺壞人,拯救世界」(Rescue the damsel in distress, kill the bad guy, and save the world)總結了很多電影的核心要旨,但這句話並不適用於《神鬼傳奇》,因為片中這些男性拋頭顱、灑熱血,就算死光了,還是打不過木乃伊。最後拯救世界的關鍵人物其實是瑞秋懷茲飾演的伊芙琳,她能念出有效的咒語,才解除了危機--當然,危機也是她引起的。



    如果說《神鬼傳奇》是為培根「知識就是力量」做註腳的話,伊芙琳就是掌握知識(力量)的人物,只是她傻呼呼的,不知道自己掌握的力量有多大。她一登場就讓圖書館的書架全倒,製造了笑料與災難,觀眾也輕易被她的傻氣所騙,忽略了這位圖書館員才是全片的關鍵。如果伊芙琳是個「圖書館職員」,而不是「圖書館員」的話,博物館的館長根本不用擔心伊芙琳會找出禁制的秘密。但這部娛樂電影中的圖書館員,對於古埃及文物有著深刻的熱愛與理解。這是西方文明對於「圖書館員」的設定,掌握某個領域的知識,而且熱愛它,而不只是個辦理借還書業務、經手圖書採購等業務的職員而已。



    曹永和教授以中學學歷任職台大圖書館,成為中研院院士後被回聘



    但這是台灣對於圖書館員的要求嗎?前一陣看了紀錄片《曹院士的隱藏文本》,介紹了中研院院士曹永和的生涯。曹永和的故事,當然是個美好勵志的故事。他只有中學畢業的學歷,在二二八那年進台大圖書館工作,直到退休,然後中研院聘他為研究員,台大歷史也聘用他。曹永和在七十八歲當選中研院院士,傳為佳話。



    我們都喜歡這種粉飾得光滑討喜的故事,但我在其中看到的並不是這麼回事。如果曹永和只是做個「圖書館職員」,那麼不會有今天我們所知的曹永和。他對於知識的興趣,使得他對於館藏的資料瞭若指掌,甚至國外的學者來,都指名要找曹永和。他不僅摸透館藏,也從中發展自己的研究脈絡,在還沒有人做台灣史,甚至台灣史還是某種禁忌的時候,他就從荷蘭的文獻中,透過鹿皮、烏魚爬梳台灣的貿易史。



    曹永和的研究引起日本學者的注意,想盡辦法讓曹永和到日本進修,傾囊相授,讓學術的志業可以傳承下去。這段非常感人,但也就反映出台灣如何看待圖書館員。因為曹永和不是教員,而是職員,沒有出國進修的資格,反倒是日本學者惜才,奔走於台大與教育部之間,最後才促成曹永和赴日深造。



    少了「圖書館員之魂」才會讓「重硬體勝於軟體」的圖書館出現



    從紀錄片來看,曹永和從台大圖書館退休,到台大歷史系回聘,也不是水到渠成。先破格任用曹永和的是中研院。當時中研院的「三民主義研究所」是較有彈性的單位(誰叫三民主義博大精深呢),當時的所長陳昭南也是思想開通,作法靈活,他去找當時的院長吳大猷,說明曹永和在學術上的成就。



    吳大猷是理工背景,對於文科有時會流露輕蔑,但他到底是個頭腦清楚,講道理,也願意承擔的人。吳大猷院長聽取陳昭南所長說明曹永和的學術成就,破格任命只有中學學歷的曹永和為研究員。台大有了中研院的認可,才回聘曹永和。 



    我想,台大應該會以曹永和為榮,但台大也應該捫心自問,如果不是日本學者、不是因為中研院,曹永和能做出後來的學術成就嗎?台灣最高學府如此看待圖書館員這個角色,其他機構也就可想而知了。這些年會出現不少「重硬體勝於軟體」的圖書館,大概也可以說,主其事者有「圖書館職員心態」,而無「圖書館員之魂」。即使受過圖書館的專業訓練,上面的長官寧可蓋房子,不願買書,不願養人才,只看人氣,不問知識的有效傳承,「圖書館員之魂」也經不起折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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