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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遮著私處說想要」我是男生,我被性騷擾了!關於那些難以啟齒的回憶

    2021-01-08 09:42 / 作者 蔣佩庭




    示意圖。(圖片來源/Pixabay)



    男子摸著私處,說著自己的性需求



    在台南跨年後的夜晚,我從府城招待所和大家道別,回到青年旅館,當時大約凌晨五點,打開房門,看見一個疑似全裸的男子坐在房間角落,但房間是全暗的看不太清楚,我心想有些男生習慣在背包房只穿一條內褲,便不疑有他回到自己的床位,開始滑手機,約莫過了五分鐘,我突然感覺到有一隻手在摸我的腿,我嚇得馬上把腳縮起來,接著看到我的門簾被緩緩掀開,方才那名全裸男子跪在我的床邊,一手拉著門簾,一手遮著自己的私處,一邊誇張地喘息著,一邊盯著我的眼睛,用氣音有氣無力地說著「我好想要。」



    第一個讓我反應過來的是他的喘息,真的太過急促,嚴重到很像氣喘發作,再不做點什麼他會直接昏倒的程度,導致我脫口而出的第一句話是「你還好嗎?」我在堅決拒絕他要求的同時,也不斷叫他冷靜點,問他是否需要幫忙,但他除了中間突然跑去擤鼻涕,以及問了一句「我是不是嚇到你了?」其餘就只是不斷重複表達他的性需求,最終僵持了大約5分鐘,在我明確表達拒絕的情況下,他便回去他自己的床上,而我也馬上離開這間房間。



    無法忽視的噁心感,但我不知道要不要報警



    離開旅館後,到附近的早餐店吃了東西,那時的想法只是「遇到一個怪人,有夠衰的。」吃完早餐後沒什麼心情回旅館,決定先去看日出,開車途中,我的好朋友阿荃知道我遇到一些事,馬上打電話來關心,重新回想及敘述一遍當時的情境後,我開始出現一些較強烈的不適與噁心感。我說我好像沒辦法很簡單只把他當成一個壞人,因為他似乎也知道自己這樣做不對,但他就是無法克制自己的行為。



    阿荃問我是不是覺得他有點可憐,我說對,但也因此,我不知道這個不適感該往何處宣洩,我們也試著找出讓我感到噁心的原因,當時他看起來對我無法造成安全上的威脅,所以應該不是對危險的恐懼,那到底是什麼?我覺得我得要知道才有辦法克服它,但在事發不到兩個小時的情況下,當時的我似乎還沒辦法讓大腦好好運作,去整理這麼龐大的資訊量。



    看完日出回到市區,我開始猶豫該不該告知旅館。要講的話要怎麼講?該不該報警?如果報了警結果那個人早就逃跑了呢?有必要把事情鬧大嗎?這麼麻煩......還是乾脆就讓這件事這樣過去了?我自己把心情調適好就好了吧?千百個問題在我心中打轉,我打電話給我姊,告訴她事情的來龍去脈以及現在的煩惱,她說如果我自己一個人覺得很無助的話,要不要找個朋友一起來想辦法,其實我當下真的很想就這樣算了,我不想麻煩別人來幫我解決問題,但要自己一個人面對這些又真的好無力。



    想了一下,突然覺得如果今天發生這件事我都不願意為了自己挺身而出,那麼將來遇到更嚴重的事,我也只會選擇退縮吧!百般掙扎之下,最後還是打給了阿Ben,他一聽我的狀況馬上就趕來旅館,我們一起上去告知旅館櫃檯,櫃檯問我們要不要去房間確認那個人還在不在,於是我跟阿Ben打開房門,一開就看到一名裸體男子在房間走動,他轉過來看我的瞬間,我立刻把門關上,告訴阿Ben就是他。



    報警、做筆錄讓我覺得難以啟齒



    我們下去告知櫃檯狀況,櫃檯卻說背包房是開放空間,他們無法制止客人的行為,問我們要不要直接報警,我們對櫃檯給的回應感到不可置信,但也決定直接報警處理。警察來了先跟櫃檯要房客資料,接著就跟我們進去房間,打開房間時我看到所有門簾都拉開,唯獨我的床位是關起來的,一氣之下衝過去拉開,那個人果然躺在我的床上,依然全裸,警察叫他把衣服穿上,他連忙爬到我的上鋪穿衣服,我才知道原來他的床位就在我上面,接著警察問我事發經過,我其實覺得難以啟齒(其實每一次跟任何人講都讓我覺得難以啟齒,就連現在也依然是),但還是儘可能描述當時的情境,警察聽完問他為什麼這樣做,他居然只是說「抱歉抱歉,sorry、sorry。」聽了差點沒氣死。後來警察請我們先到旁邊,隱約聽到在問毒品的事,我再去回想當時的情境,覺得他應該是真的有嗑藥,希望警察最後有成功搜到。



    最後我們都被找去派出所做筆錄,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正常情況,但我們雙方做筆錄的時候,另一方都在旁邊聽得非常清楚,這讓我感到相當尷尬與不自在,今天我只是被輕微的性騷擾都已經如此不適,我相信對於更嚴重的案件來說,這個過程會是充滿痛苦的折磨。筆錄時他離我大概只有一兩公尺的距離,我不斷想像他會不會直接衝過來刺我一刀,但在場那麼多警察,量他也不敢輕舉妄動。而他做筆錄時,警察問任何問題他都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所幸我做完自己的筆錄,簽幾個名蓋幾個指印就可以先離開了。對了,當警察問我要不要申訴時,「要!」我想都沒想,性騷擾防治法第20條,對他人性騷擾者處新臺幣1萬元以上10萬元以下罰鍰,這是我送過最貴的新年禮物了,不用謝。



    朋友無微不至的照顧



    離開派出所時已經超過中午,事情總算告一段落。阿Ben載我回他和芊樹家,超過24小時沒睡的疲憊,讓我在車上不斷打瞌睡。進家門前芊樹用艾草幫我淨化,艾草的氣味讓我的心終於沈靜了下來。接下來是一連串無微不至的照顧,我們在家吃麥當勞,吃完我就睡到了晚上,一起床就有熱騰騰的紅豆湯圓,阿Ben說想聽我彈琴,我就把Milky抱在腳上一邊彈,彈沒多久,阿飛就跳到鋼琴上認真地聽著音樂,後來出門買了暖爐用的煤油、煙、還有小上海,在車上聽阿Ben和芊樹唱著亂改歌詞的歌,覺得好有趣,回到家才沒多久又睏了,趴在草蓆上睡著,也沒有被吵醒,再醒來時已經半夜兩三點,正好他們也要睡了,互道晚安後,我又馬上睡著了。



    隔天醒來已經是下午,我們叫了小木屋鬆餅,和芊樹打了一場激鬥峽谷,又聊了一下天,阿Ben就載我去腐城參加社長的結婚派對,我跟社長其實才認識第三天,但他看到我第一句話就關心說「你還好嗎?有聽說發生一些困擾的事。」讓我真的覺得好溫暖,傍晚遇到Chantal時和她說了這件事,也是得到滿滿的關心,晚上在腐城二樓放映室和珍妮聊天時,本來沒有打算提到的,但社長突然湊過來說「昱辰那天遇到的事真的很扯。」讓我接下來跟珍妮聊了好久,再度被暖了一回。



    接著我就在回台北的客運上打這篇文章了。



    關於性騷擾的過程讓我極為不適的原因



    關於性騷擾的過程讓我極為不適的原因,我目前整理出兩個可能的原因:第一,他精神狀況極不穩定,加上急促的喘氣,導致我有種無法掌握情況會如何發展的焦慮。第二,他對我展現出性的渴望,我認為我的性傾向光譜是偏向異性戀的,儘管我對性別議題保持相對開放的態度,但並不表示我可以接受與其他同性發生性行為



    今天或許是因為以上兩個條件同時發生,才導致了這種強烈的不適感,以我對自己的認知,如果今天是一個精神異常的人為了其他事騷擾我,又或是一個正常男子對我展現出性的渴望,我或許會有些微的不適,但應該不至於這麼嚴重,儘管以上都是猜想,但我真的已經盡力了。



    你為什麼不反抗?



    接下來想要談談社會大眾對於性騷擾或是性侵受害者經常抱有「你為什麼不反抗?」、「事發過後你為什麼不說出來?」這樣的疑惑,這些問題我思考了很久,沒有想過有一天竟會以一個當事人的角度來分享,我對於性騷擾我的人當然是厭惡透頂,但對於可以從這樣的經歷中有所體悟、成長,其實是替自己感到欣慰的。



    當下不反抗是因為根本還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被性騷擾,我甚至還在擔心他會不會因為換氣過度而昏倒,而他除了一開始摸我的腳,後來也沒有再碰我,這讓我一直處在要不要直接斥責他的兩難中,我事後也很懊悔,若是當時直接斥責他,甚至直接報警,我是不是就不會那麼難受了,但就像阿Ben說的「也是會考慮到其他在睡覺的人吧。」這種事情,沒有經歷過都是不會知道的,至少我學到下次要毫不猶豫直接報警。



    事發過後你為什麼不說出來?



    至於為什麼不說出來,因為真的真的非常難以啟齒,我遇到的事已經算是非常輕微,都足以讓我在每次提起時感到十分不自在,何況是更嚴重的情況,揭露的過程會給人一種莫名的丟臉感,即便明明做錯事的是別人。說到這,我要非常感謝第一時間關心我的阿荃和我姊,他們告訴我「你很棒,你處理得非常好,你並沒有做錯,錯的是對方。」這真的是關心受害者的最佳典範,希望大家都能學起來。



    再者,受害者很容易為了將遭遇合理化而開始說服自己「對方其實沒那麼壞」,以我的情況來說,我會想對方是不是因為有精神方面的障礙,是不是真的生理或心理上非常痛苦,不得已才這麼做?對於他問「是不是嚇到你了?」也在想或許他也知道自己做錯了,真的要這樣嚴厲地苛責他嗎?但事實上,即便他有精神方面的障礙,我或許可以體諒他,但這並不是我的責任,更絕非義務,幫助他不是我該做的事,有其他擁有專業知識的人知道怎麼協助他,我是被侵犯的人,當下的首要目標是保護好自己的身心才對。而在某些加害者是熟人的情況下,受害者可能會想「他除了這件事,其他時候還是對我很好啊!」受害者總是會本能地想辦法美化傷害自己的人,為的就是要將自己受到的不公平遭遇合理化,因為不這麼做的話實在是難以接受這個事實,這種感覺我現在也稍微能體會了。



    不說出來的原因還有另一個,「每一次的敘述都是一種實質上的自我傷害」。人們可以試試看,把自己假想成一個性侵事件的受害者,對自己或是別人詳細地描述對方在自己身上所做的每一件事,這麼一來也許可以理解我說的傷害從何而來。要逼自己去找回因恐懼而塵封的回憶所需的勇氣,絕非旁人能夠想像的,回想起每一個細節的不適感,並不亞於事發當下的感受,甚至更強烈。沒有人喜歡傷害自己,也沒有人喜歡在別人面前揭露自己最脆弱的一面,何況對方還不一定是你所信任的人,「說出來會好過點」,那純粹是旁人自以為是的想像,對某些受害者來說,什麼也不說才是讓他們最好過的方式。總結來說,「難以啟齒的丟臉感、合理化對方行為、回想時的痛苦」是我以這次事件的親身經歷,認為受害者會不願說出的幾個原因,希望未來不要再有人問受害者「為何不反抗?」、「為何不說出來?」這種可怕的問題了。



    這種事對男生來說應該不算什麼吧?



    另外我也在事情處理的過程中,好幾度感受到這個社會存在著「這種事對男生來說應該不算什麼吧?」的風氣,讓我聯想到《無聲》的「我們只是在玩」。男生被女生性騷擾時可能被虧「是你賺到欸!」,被男生性騷擾時可能被反問「不就只是在玩嗎?」也許很多男性受害者也因此開始自我懷疑「我有需要把事情看得這麼嚴重嗎?」但不舒服就是不舒服,這並沒有什麼性別之分,男性並沒有先天上多了什麼防禦系統來去抵禦心理上的傷害,身為一名男性,我希望男生可以更勇敢地說出自己的感受,不要再無條件接受社會為你貼上「男生就該堅強,不該有脆弱的一面」的不合理標籤了。




    文章的最後,我想要感謝這幾天給予我支持、溫暖與照顧的所有人。

    謝謝第一時間打電話來安慰我的阿荃。

    謝謝一早看到訊息馬上關心我的姊姊。

    謝謝睡不到五個小時就被我挖起來的阿Ben。

    謝謝前來旅館協助和幫我做筆錄的警察們。

    謝謝幫我淨化以及留意我心靈狀況的芊樹。

    特別感謝在我無家可歸後收留我並且非常用心照顧我的阿Ben和芊樹,也謝謝在家裡陪伴我的Milky和阿飛。

    謝謝一看到我就馬上關心我的社長。

    謝謝親手打造了腐城招待所的社長與孟孟,讓我在這裡遇到了好多溫暖的人,新婚快樂!

    謝謝傍晚聽我訴苦並給予我安慰的Chantal。

    謝謝晚上很認真聽我分享故事的珍妮。

    有太多的感謝無法在此一一訴說,但我真的好開心能在生命中遇見你們,謝謝你們如此無私地將溫暖分享給身邊的人們,能和你們結識真的是我的榮幸與福氣。

    許多人叫我不要覺得怎麼新年第一天就這麼衰,我一點都不這麼想,我其實覺得自己好幸運,在這樣艱難的時刻有你們的陪伴。也一度掙扎未來是否要繼續住青旅,想了想,我應該會在挑旅館時更加謹慎,但絕不能因為一個莫名其妙的怪人,讓自己喪失未來住青旅認識更多新朋友的機會。我也沒有因為這次的事件降低對台南的熱愛,反而因此更加感受到台南是一個多麼溫暖的地方,總有一天要過去生活的。謝謝花了這麼多時間看到這裡的你們,讓我們一起在新的一年,帶給周遭的人更多溫暖吧!祝大家新年快樂!




    作者:吳昱辰 文章出處:Facebo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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