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傭兵造反】華格納首腦登高一呼為何失敗？沒認清自己始終是局外人

俄羅斯華格納傭兵集團首領普里格津24日晚間宣布部隊停止向莫斯科前進，結束了他不到24小時的「正義遊行」。普里格津是在接到白俄羅斯總統盧卡申科的電話後，才決定部隊折返回營；克宮也宣布與普里格津達成協議，他將會前往白俄。雖然無法知道盧卡申科究竟說了什麼，但普里格津可能認知到自己有多被孤立，知道俄國政治菁英圈裡不會有人出聲應和他，更別說出手。

要談俄國政治，必須先認知到俄國政治決策圈是一個封閉的圈子。蘇聯國安會（KGB）出身的總統普丁，身邊親信也大多有KGB背景，其次就是他90年代在聖彼得堡市府擔任外事主任和副市長時曾共事過的夥伴們。沒有在這些時期讓普丁留下深刻印象，後來才接近普丁，就很難取得他的信任。

普里格津就是這樣子。由於媒體經常報導，大家現在應該都知道，普里格津是在聖彼得堡賣熱狗、做外燴而出名，然後拿到了俄國政府的餐飲合約。

創立傭兵集團後，還是要靠中間人

2014年克里米亞入俄、戰火席捲烏克蘭東部、敘利亞衝突持續，俄羅斯受到西方制裁，地緣政治上的「灰色地帶」行動需求顯著增加，普里格津把握了商機，創立了傭兵和網路水軍機構。當時他並未承認，直到去年俄烏戰爭爆發後才公開創辦人就是他。

熟知俄國政商內幕的俄羅斯專家史坦諾瓦亞（Tatyana Stanovaya）今年2月分析普里格津時指出，即使有了華格納傭兵集團，普里格津還是無法想見普丁就見普丁，必須依靠普丁親信當中間人，最知名的中間人是俄羅斯銀行大股東科瓦切克（Yuri Kovalchuk）。美國財政部因克里米亞事件制裁科瓦切克時，稱呼他為「普丁的其中一個收銀員」。

這些中間人會幫忙轉達普里格津的建議給普丁，如果普丁喜歡，就會私下命令相關政府機構好好配合華格納傭兵。

招惹俄國各政府部會

普里格津和俄國國防部的第一個衝突，在敘利亞發生；2016年俄軍一次對伊斯蘭國（Islamic State, IS）的空襲時，連帶炸死了上百名華格納傭兵。普里格津與當時已經是俄國防長的蕭依古（Sergei Shoigu）對此發生爭吵，之後俄軍就開始在物資補給上從中作梗。

而華格納傭兵在非洲各地的支援行動，讓俄羅斯駐非洲各國的大使館為了做事方便，開始與華格納私相往來，也惹惱了俄國外交部高層。

俄烏戰爭開始後，俄軍表現不佳，華格納傭兵與車臣領導人卡狄羅夫（Ramzan Kadyrov）的部隊聲勢浩大地加入了。相較於去踩個點、打個卡就撤退的卡狄羅夫，華格納傭兵持續待在戰地，後來開始從監獄裡直接招募人手，惹惱俄羅斯聯邦監獄管理局、司法部、聯邦安全局（FSB，前身即KGB）等，畢竟這些單位過去是拚了命才能把罪犯關進牢裡，現在卻有可能重回社會，如果沒死在戰地的話。

到俄烏戰爭後期，普里格津公開辱罵防長蕭依古、參謀總長格拉西莫夫（Valery Gerasimov）的頻率越來越高，也越罵越難聽。加上普里格津有網軍，渲染力和傳播力都很強，就這樣罵了數個月，蕭依古和格拉西莫夫也持續設法讓普丁相信，華格納傭兵會影響俄羅斯正規軍的聲譽。

普丁今年1月指派格拉西莫夫為整個「烏克蘭特別行動」總指揮官，可見他當時仍然比較信任蕭依古和格拉西莫夫。

俄羅斯獨立媒體《梅杜薩》（Meduza）本月24日採訪的一名前聯邦安全局官員說，普里格津半年前獲得俄國最高層的承諾，如果可以證明國防部故意阻撓華格納，就會讓將領接受審判。而這些審判遲遲沒有出現，即使普里格津認為自己已經提供了很多證據。

和其他政治人物關係都不好

除了和軍方不合，普里格津和俄國各地方首長的關係也不怎麼好。他與聖彼得堡市長貝格洛夫（Alexander Beglov）關係不佳，認為貝格洛夫故意拖延批准他的建設案，又暗示自己曾動用網軍幫貝格洛夫助選、資助貝格洛夫，貝格洛夫卻欠錢不還。去年6月，普里格津對貝格洛夫發動網軍洗風評、甚至呼籲要調查貝格洛夫叛國。

貝格洛夫身為俄國第二大城市長，但其實在俄國政壇不是重量級人物。普里格津沒事找貝格洛夫麻煩，就像他呼籲俄羅斯應該禁用YouTube一樣，讓俄國政治、商業、媒體等一堆人覺得莫名其妙。在他批評貝格洛夫時，他的富翁中間人科瓦切克兄弟本來還算支持他，但這半年來，隨著普里格津暴露越來越多激進、不切實際的政治思想後，科瓦切克兄弟也開始疏遠他。

俄國國會（聯邦會議與國家杜馬）也不喜歡普里格津的政治煽動、以及對官方機構的批評；普里格津也曾表態要另組政黨，以此威脅普丁的幕僚。俄羅斯專家史坦諾瓦亞說，簡單而言，普里格津在政治圈裡樹敵很多，是個讓人頭痛的人物，走到哪都不受歡迎。

普里格津發動「正義遊行」，嘗試推翻俄國軍方高層，但他宣布行動後不久，通往莫斯科沿途的4個州州長沒有人響應他，每一州都先後呼籲民眾勿外出、實施公路管制等。

末日將軍沒挺，成致命傷

在俄國軍方高層裡，曾被普里格津讚揚過的「末日決戰將軍」蘇洛維金（Sergey Surovikin）很快表態，呼籲華格納傭兵停止叛亂行動。

智庫戰爭研究所（ISW）分析指出，華格納傭兵的盟友當中，蘇洛維金是最令人關注的一位，因為之前在巴赫姆特，可能是靠蘇洛維金的協調，補給才沒有斷絕，「蘇洛維金拒絕附和，對於華格納傭兵拉攏其他國防部成員來支持推翻高層，造成重大打擊」，連蘇洛維金都公開拒絕，還拒絕得這麼快，其他同情華格納的人不大可能再說些什麼。

另一個譴責華格納反叛的，還有曾經和普里格津一起痛罵俄軍的車臣人卡狄羅夫；用粗俗一點的白話來說，這是一個只能一起講幹話的夥伴。

盧卡申科一通電話讓他醒

普里格津號召基層軍警和人民一起「恢復正義」，但沒有明顯獲得響應。在部隊距離莫斯科兩三百公里時，他接到了白俄羅斯總統盧卡申科（Alexander Lukashenko）的電話。

盧卡申科與普里格津認識20年，私交不錯；據克宮表示，是盧卡申科自己提議要來當說客的。英國廣播公司（BBC）分析指出，盧卡申科很可能在電話裡讓普里格津徹底意識到，「沒有人會出來支持你」。

普里格津與克宮最後達成了協議，俄國撤銷對他的叛亂指控，他會前往白俄羅斯，華格納部隊會回到營地。

盧卡申科2020年7月曾經逮捕3名俄國人，聲稱那是華格納傭兵，企圖干預白俄大選，雖然沒有證據。值得注意的是，在白俄那一年大選後，盧卡申科被國民認為選舉舞弊，面臨大規模抗議，盧卡申科在選舉兩週後、同年8月15日，與普丁通話，然後釋放了32名據稱是華格納傭兵的人。不久後，白俄的抗議開始被鎮壓。

白俄軍力不強，盧卡申科至今沒有派兵到烏克蘭，畢竟軍力得用來護駕，華格納傭兵可能會是不錯的近衛部隊。

普里格津這場行動雖然沒挺進到莫斯科，但令普丁和俄國政府相當難堪，尤其最後還靠小弟盧卡申科來解決。俄國政府暴露了自己內防空虛、普丁暴露出無能，未來會不會有人再來一次「正義遊行」，或者菁英圈裡會不會有人也出招，很值得再討論。

各州政府和軍警沒有對抗華格納，但當華格納要離開他們佔領的頓河畔羅斯托夫（Rostov-on-Don）時，受到不少民眾鼓掌致意，這也彰顯了俄國民心。他們不見得支持華格納，卻也不怎麼挺政府，有人來出出氣，當然是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