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文看懂】川普開除鮑爾逼降息會怎樣？政府干預央行的歷史前鑑

美國總統川普表示，如果聯準會主席鮑爾涉及「弊案」，那就有理由將他開除。這是川普逼迫聯準會急速降息的最新一步，而歷史前鑑顯示，政府直接干預央行貨幣政策，拿掉央行獨立性，下場並不好看。

政治人物總是希望低利率、零利率，讓政府發債零成本、民間借貸旺盛推動經濟。但央行首先考慮的是維持物價穩定，也就是不要讓通膨失控。兩者本質上就有矛盾，央行獨立性就是在一連串的教訓之後，才在近幾十年來被廣泛接受成為標準。

《華爾街日報》整理了政府干預央行的幾個前例，其中，行事風格與川普最像的尼克森，當時的聯準會主席伯恩斯配合尼克森的旨意降息，被視為是美國在1970年代末期、1980年代通膨失控的一大原因。通膨飆升與貨幣劇烈貶值，都是央行獨立性被剝奪時常常出現的狀況。

聯準會的獨立性

美國的聯邦準備系統（Federal Reserve System，簡稱Fed）是在1913年由美國國會立法成立，但一開始並不享有決策獨立性。直到1951年，美國財政部與聯準會簽署的協議，才賦予聯準會有相當大的自主權來決定貨幣政策。

但這並未能使聯準會擺脫政治的干預。美國詹森總統在實施一連串的社福支出計畫時，就一再要求聯準會維持低利率，減低國債利息負擔，與當時的聯準會主席馬丁（William McChesney Martin Jr.）關係十分緊張。

當時擔任財政部助理部長，後來成為聯準會主席的伏克爾（Paul Volcker）就曾在回憶錄寫說，1965年10月的一次會議上，詹森緊握雙拳，痛罵升息「是為了華爾街的利益，從工人身上吸血」。

兩個月後，馬丁投下關鍵一票決定升息，他當時就警告聯準會同僚此舉將遭遇白宮激烈反彈。幾天後馬丁就被叫到詹森的農場去「開會」，美國總統大吼大叫斥責聯準會主席。

伯恩斯與尼克森

下一任聯準會主席伯恩斯（Arthur Burns）是備受尊敬的經濟學家，他1970年被尼克森總統任命時，是以通膨鬥士著稱。

但經濟史學家研究表明，伯恩斯專注討好尼克森總統。儘管通膨日益加劇，尼克森極力希望在1972年競選連任前保持低利率，伯恩斯配合。

研究人員在2006年發表於《經濟展望雜誌》（Journal of Economic Perspectives）的論文中寫道：「尼克森錄音帶的證據清楚顯示，尼克森總統直接間接施壓伯恩斯……在 1972年大選前採取擴張性貨幣政策（低利率、降息）。」

到1970年代末美國通膨失控，衝上15%時，部分原因就是伯恩斯在1970年代初期不願調高利率。

此後，包括雷根總統在內，未來的白宮主人都避免公開批評聯準會，形成持續30多年的慣例。伯恩斯之後上任的伏克爾在卡特與雷根政府的尊重下，猛力升息甚至不惜導致美國經濟衰退，但也成功「打斷通膨背脊」，造就接下來幾十年的通膨穩定，直到新冠疫情結束時美國才又出現接近兩位數的通膨。

英格蘭銀行

1694年成立的英格蘭銀行是全球歷史最悠久的政府央行，但其成立後的數百年間並未享有獨立權限，而是受到英國財政部、經濟部甚至王室的指揮。

這一直到1990年代都還是如此。英格蘭銀行前總裁金恩（Mervyn King）在 2017 年寫說：「選舉影響了利率決策的性質和時機。當我1991年以首席經濟學家身份來到英格蘭銀行時，利率可能在任何一天隨時改變。」

到1990年代初，英鎊匯價大幅波動，貨幣干預不起作用，陷入恐慌的政府失去了信譽。1992年英鎊兌美元崩盤，這場「索羅斯狙擊」徹底擾亂了英國經濟。

為提振投資人信心，1997年新上任的英國工黨政府賦予央行獨立設定利率的權限。此後幾年，英國股市飆升，政府債券利率下降。

曾共同撰寫聯準會獨立性歷史的投資經理史賓德（Mark Spindel）指出，傾向尋求福利體制的左翼工黨政府，卻願意給央行獨立權，「此舉使他們能遠離這些（貨幣）決策。當他們讓首相對利率不再施壓時，股市和債市投下熱烈的信任票。」

土耳其動盪

台灣的網飛（Netflix）訂戶中，有一群人曾經熱中當「土耳其人」，跨區用土耳其里拉付訂閱費。土耳其的月費全球最低，要拜土耳其里拉匯價不時崩盤導致。

這種常態性里拉崩盤就是政府干預央行的傑作。2021年初，當土耳其面臨增長放緩和持續通膨的雙重困境時，土耳其央行總裁阿格巴爾（Naci Agbal）升息以抑制物價上漲。土耳其總統艾爾段震怒，很快開除阿格巴爾。

艾爾段聲稱，降息不會推高通膨，反而會透過削減企業借貸成本而降低通膨。這個與普遍經濟原則矛盾的作法，隨後付出代價：投資人失去信心，讓里拉貶得更兇，進口貨價格迅速變貴，通膨飆升。

當時在瑞士信貸擔任新興市場經濟學家的巴索迪（Kasper Bartholdy）說：「一如預料，結果是通膨爆炸，艾爾段最後還是被迫回到正統的貨幣政策。」

2021年開除央行總裁後，土耳其通膨在2022年翻了三倍多，達到72%，里拉兌美元爆貶約60%，加劇經濟痛苦和民眾不滿。惠譽在2022年把土耳其政府債券降至「B」的垃圾債等級，艾爾段2023年任命了一個新的經濟團隊，回到升息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