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文看懂】為何說是美債崩跌嚇到川普暫停「對等關稅」

美國總統川普4月2日宣布實施對全球全面課徵關稅的「解放日」之後，美股連跌，但川普完全不為所動，週三（4月9日）關稅正式上路，再度掀起市場腥風血雨。但是週三下午出現戲劇化轉變：川普突然宣布除了中國以外，其他國家的對等關稅一率暫停開徵高關稅，通通先比照10%辦理。

川普的戲劇性轉折，外界普遍認為是川普政府被美國公債暴跌、殖利率狂飆嚇壞了，儘管他出面發出「勝利宣言」宣稱：「債市曾經出了一點小波折，但我馬上解決了。」

這次的「川普2.0」政府，川普很明顯不再每天盯著美股指數上上下下，並且已經揚言美國經濟要進入「轉型期」，示意美國人需要承受「短暫的」痛苦，他的追隨者甚至喊出「我不在意」股票大跌導致退休基金大縮水的的口號。但形勢比人強，股市波動可以忽略，但債市發出的危險訊號，會直接重創美國經濟與金融的每一層面。以下是關於這個狀況的問與答。

債券市場發生了什麼事？

簡而言之，全球金融體系的核心支柱，美國國債市場，面臨沉重賣壓，導致基準的10年期公債殖利率飆升。

10年期公債殖利率曾一度邁向十多年來最大單週漲幅，從本週一開盤時的不到3.9%，在週三一路曾飆上4.51%，最後在週五收盤時仍高達4.495%。債券殖利率與價格成反比，殖利率大漲意味著債券大跌。

值得注意的是，這波殖利率上升，與上週4月2日川普宣布大規模關稅後市場最初出現的跌勢形成鮮明對比：當時市場認為美國經濟衰退風險上升，預期聯準會（Fed）將更大幅度降息，殖利率因此下跌。

這代表什麼？

第一，這代表各銀行、機構投資人、債券基金持有的美國公債價值大幅滑落，殖利率單週猛飆約15%的情況非常極端，也表示債市投資人慘賠。一些投資人面臨追繳保證金的斷頭危機，而債市再跌下去，一些大銀行的資本適足率也會受創，將必須在當前混亂的市場中尋求增資。

第二，這代表整體借貸成本將大幅飆升。美國的10年期公債殖利率是各種房貸、車貸、學生貸款、消費貸款追蹤的基準利率。10年期公債殖利率上升，慣於借貸消費的美國人就面對利息支出飆升。例如，美國基準的30年期固定利率房貸目前已經飆破7%。而由於美國國債也是全球利率的定錨點，各國借貸成本也在大幅上升，加深經濟衰退甚至蕭條的危機。

與1970、1980年代高通膨時期通常高達兩位數的利率相比，4.5%、7%看起來都不算太高。但是美國金融機構與消費者已經幾十年習慣常常趨近於零的低利率，當前的高利率持續下去，很可能陸續將產生破產、壞帳。

第三，高利率衝擊美國金融界與消費者，同時對川普政府的財政也是一記重創。美國財政部估計有約6兆美元債券在半年內到期必須償還本金，今年內約有9兆美元到期。在美國財政赤字狀況下，這些債券必須「借新還舊」，發新債還舊債。

問題在於，美國財政部發新債的時候，其利率訂價必須依據當時的市場殖利率，否則沒人買。若簡化計算，過去一週來美債殖利率上揚了約0.6個百分點，這時發行新債券就要比舊債增加0.6個百分點利息支出。若以9兆美元今年到期須借新還舊的美國公債來看，年利率增加0.6個百分點，意味著每年利息支出就要增加540億美元（約1.75兆台幣）。

相較之下，馬斯克的「政府效率部」（DOGE）拿電鋸爆砍聯邦政府雇員與機構，目前也承認，大概只能節省1500億美元支出，而且這可能是過度高估的節省金額。債市一週波動就讓DOGE痛苦的裁員減支出效果蒸發超過三分之一。

為什麼美債崩盤？

最簡單的答案：因為有人在拋售。但具體而言，是誰在大賣美債，目前無法清楚獲知。

各國政府的央行，包括日本、中國、南韓、台灣、德國這些長期外貿出超國，手上都持有大量的美債。理論上由於川普對全世界不分盟友還是敵人全用關稅大棒伺候，甚至威脅武力入侵的行徑，各國可以反制的金融武器就是拋售美債，讓川普政府承受痛苦。

福斯財經新聞（Fox Business）的記者就曾在節目中指稱，這次是日本在猛拋美國國債，甚至還不是對美矛盾最激烈的中國在賣。但其他專家指出，猛拋美國國債的可能還是美國「自己人」，華爾街金融圈因為股市崩跌、經濟前景信心下墜，或者期貨交易的合約觸發，不約而同猛賣美債籌現金求生，促成這波美債崩跌。國際投資人也承受一樣的拋售壓力，不見得市政府出面賣美債。

不是其他政府報復，投資人拋售的狀況有特別的稱呼嗎？

有，許多人形容這叫做「債券警察」出擊。

「債券警察」（bond vigilantes）這個詞源於1980年代，指的是那些透過拋售債券、迫使政府借貸成本上升，以此要求政府財政紀律的投資者。

在本週的情況中，這個詞也用來形容市場的拋售反應，是投資人對川普政府朝令夕改、政策不穩定後果的強烈表態。

雅德尼研究公司（Yardeni Research）在報告中指出：「債券警察再度出手了」，並表示他們是唯一在美國市場「打擊率100%」的玩家：「就我們所知，至少在美國金融市場，他們是唯一達到全勝紀錄的一群人。」

該研究公司創辦人雅德尼更在受訪時明白說：「是債券市場嚇到了總統，債券警察正在大聲疾呼，表達他們對現況感到不滿，並且指出經濟衰退的可能性。」

債市崩就崩，哪個市場不會有大跌的時候，幹嘛在意？

如上所述，川普政府今年國債的的借新還舊成本是緊盯著公債殖利率，壓低利率是川普政府籌措減稅空間的重要一環。美國財長貝森特已經屢次公開表示，這次川普政府最看重的就是公債殖利率，不是股市。而川普也三番兩頭施壓要聯準會馬上、大幅降息，都是為了急迫的新債利率在憂慮。

而更引起關注的是，美國市場在川普關稅震撼下，這一週來出現罕見的「股市、債市、匯市三殺」的狀況。

一般來說股市崩盤時，尋找「掩護」的投資人會大量出清股票買進美國公債，因為美國債券被視為「零風險」又能領利息的資產。美公債若被大買，殖利率這時應該猛跌，結果卻是猛漲，顯示美國公債在股市大跌時也被拋售。

與此同時，美元也在大幅貶值。衡量美元對一籃子貨幣匯價的美元指數一週之內崩跌3.19%，從102.9價位崩落到99.8價位，直接摜破100的心理關卡。這意味著投資人在拋售美國股票與美國債券時，收到的美元，也拿去拋售改買其他貨幣或者黃金。

歐元對美元一週之內暴漲4.32%，連日圓對美元也在一週內暴漲2.64%。

「美元霸權」要被川普自己玩丟了？

這凸顯出川普不分青紅皂白攻擊盟友，政策毫無預測性、穩定性可言時，經濟、外交與金融圈最擔心的事情可能正在成真：全球對美國失去信心，紛紛「去美元化」。

交易平台tastylive的期貨與外匯主管韋基奧（Christopher Vecchio）向《紐約郵報》說：「美國的財政政策正在侵蝕美國金融體系的可信度、合法性與穩定性，甚至讓美元作為世界儲備貨幣的地位岌岌可危。」

他說：「美國資產如今的表現彷彿美國陷入新興市場危機：貨幣貶值、債券殖利率飆升、股市崩跌。」

韋基奧感嘆：「在我的職業生涯中，去美元化在絕大多數狀況下聽起來都是妄想。但本週，隨著全球將美國當作大拋售物件、全球最大經濟體急於改寫國際貿易秩序之際，這個妄想突然變得非常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