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西門町徒步區,登上北海岸山徑,你或許會看到有人舉起攝影機,捕捉眼前的人潮光影。
這個人,可能是一名東南亞移工。
在異地忙碌工作,攝影是許多移工在休假期間獲得生活力量的來源。他們用各自的相機或手機,默默記錄著生活中的風景與故事。One-Forty 從 2019 年開始,每年舉辦「Voice of Migrants 移工之聲」攝影比賽(以下簡稱 VOM),向台灣移工們徵集攝影作品、在每年的實體展覽中展出優選作品。站在一張張照片前面,我們透過移工的景觀窗,看見他們眼中的台灣;也彷彿能感受到一雙雙眼睛背後,移工們對台灣的熱烈情感,對家鄉的思念。
今年的 VOM,One-Forty 擴大徵件,從來自印尼、菲律賓、越南的移工收到上千件攝影作品,選出三十件優選作品,在今年的【1/40“ 立體攝影展】線上展廳展出。當中一些攝影師默默地拍照超過十年,一些今年才得到第一台相機,然而面對各自的生活,他們按下快門,說出自己的故事。在這篇文章中,One-Forty 與你們分享 13 位優選佳作、佳作得獎者的攝影作品與訪談文字,藉由他們的眼,聽見他們的移工之聲。
奶奶握著我的手說:「不要離開我!」第一天見到她的時候,她的情況很不好。她的兒子跟我說:「我媽媽一個星期都沒洗澡了!她不想吃、喝和洗澡。你的任務就是要幫她做那些事!」
在他們的眼中,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家庭看護,但是這些被指派的工作,其實都是很專業的看護工作。我必須絞盡腦汁說善意的謊言,讓奶奶願意洗澡、吃飯、喝水,並做簡單的運動。我也必須在奶奶的面前戴上 24 小時的微笑面具。不論我是否餓、疲憊、或睏倦。原本叛逆的奶奶,現在越來越信任我,成為一位非常聽話的人,甚至也對我很依賴。
夜幕降臨時,我說:「奶奶,晚安。」奶奶握著我的手說:「Don’t leave me! 不要離開我!」我笑著回答她,「我不會離開你,奶奶。」
家庭看護的勇士們,沒有徒勞的努力,請你保持耐心並保持下去!雖然他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們都很棒!
作為公司工程部的一份子,我得到很多機會學習產品製造的每個過程。就像這張照片一樣,即使從遠處看,我也可以看到每個逐漸被製造完成的產品,以及辛勤工作的菲律賓同胞們。我每天都會學到一些新知識,說不定在未來的某些場合可以派上用場。
程序性工作,在科技的幫助下,能夠最有效地完成工作。如果有可能,都應該使用自動化的系統以提升產能。對於團隊管理者來說,程序性工作室需要委託他人來執行。厲害的經理應該花時間規劃工作程序,建立團隊的工作系統,使工作上花費在日常行政程序的時間減至最少。
這是奶奶每天早上祈禱的樣子。我來台灣照顧她六年了,她每天都為自己的孩子們禱告。我通常會和她一起祈禱,我意識到,雖然我們的宗教信仰不同,但我們都很重視祈禱的重要性。離開我的家人需要很大的勇氣,禱告成了我的歸屬。我會一直為我的家人和自己祈禱,也感謝上帝每天與我同在。
我的人生就像這張照片一樣崎嶇不平,為什麼?因為在台灣的生活有時很歡樂,有時卻會遇到一些問題,好比說鄉愁。鄉愁讓我想念菲律賓的親人,但為了夢想跟家人的生活,我一定要撐過。我在台灣的生活就像鋸齒形,特別在我動完手術後,當時沒有人照顧我,但我還是靠自己撐過了這些崎嶇不平的日子。
奶奶是我在台灣的世界。我和奶奶 24 小時待在一起。我們的日常生活,從起床到晚上要睡覺時,始終是在一起的。我們一起去花園種菜、一起去市場,一起吃飯,儘管是吃不同的食物(奶奶喜歡吃煮軟的食物,而我喜歡辛辣的食物)。週末時,我們總是在電視上看卡拉 OK 節目。
齋戒剛開始的時候,因為我們無法一起吃飯,他總覺得少了些什麼。我們只能在晚餐時間在一張桌子上吃飯。齋戒月結束後,開齋時,她激動地叫我立即去吃飯。她喊道:「已經晚上六點半了,快吃吧!」 因為她知道太陽下山後我才可以吃晚飯。
甚至在放假回印尼時,我也很想快回家看奶奶,我丈夫說:「你想念奶奶了喔?」是的,奶奶就是我的世界,奶奶其實就像我真正的奶奶一樣。當我邀請她參加這次攝影比賽時,我們拍完照後,奶奶感動的哭了起來。
即使我們不是一個家庭,但我們就像一個家庭一樣。我愛奶奶。
我現在 24 歲,台灣人稱我為 Alie。我拍攝的這張照片是在我目前居住的地方。新工作的合約讓我來到這裡,這是我連續八個月每天看到的風景,非常的美麗,不是嗎?
我很感激能夠來到這個能遠離任何事物、人群和娛樂活動的山區,得到這份工作。我強烈的意願和決心將我帶到這邊。
我和我所守護的爺爺兩個人住在一起。所有爺爺的家庭成員都很友善和熱情,是一個非常歡迎我的家庭。他們就像兄弟姐妹一樣擁抱我,不因為不同的種族或文化而排擠我,並且對我這樣的移工具有高度的包容性。我希望上帝永遠保佑你們,並回報你們的所有恩情。
年初時,醫生宣布 81 歲的爺爺患有第四期癌症,說爺爺剩下的時間不多。我當然感到很難過,但是我相信,在生活中,上帝已決定了一個人的命運。財富、死亡、伴侶都已被決定。我們只能做計劃,其他一切都是上帝來決定的。 在生活中,繼續做善事,其他好的事情也就會被帶到我們的生活中。
我選擇了這張照片,因為與最愛的家人聯繫對我和其他移工來說最具意義。 移工的生活時而歡樂時而悲傷,即使我們離親人很遠,透過和家人聯繫,可以減輕疲勞和悲傷。我們都會打電話問候彼此、交談、歡笑。多虧強大的網路,讓我們的對話更清晰,也可以拍到好照片,所以每當與家人聯繫時,都會感到幸福。尤其當我們提供家人們所需的事物時,就會感到自己的辛苦是有意義的。如果感到難過,就打個電話緩解鄉愁,然後就可以在看見他們的笑容後,重新開始。移工在自己的國家和家人心中都是偉大的英雄。
小時候,我和父親看了一些電影,其中蜘蛛人是我們的最愛。那部電影中我最喜歡的台詞是:強大的力量伴隨著重責大任。這張照片是在我所工作的工廠拍攝的。我站在工廠末端的電腦桌旁仔細觀察,發現這裡很大,甚至可能可以裝下幾百輛車,但我感覺到自己彷彿被限制在裡面,如同在監獄裡一般,不能去任何地方。在這張照片可以完全感受到移工被賦予了龐大的責任。我大概知道,目前我正在前進,但仍然看不見終點。
也許對於某些人來說,成為學士不是一個夢想,但是對於我來說,來自經濟平庸家庭的人,想要成為一名學士是一件需要很多努力和犧牲的事情。
我來自簡單平凡的家庭,父母是平均教育水平較低的鄉村人。我的母親從來都未受過任何教育,而父親只能上到3年級的小學。因此,從那時起,我一直想繼續接受高等教育,並成為我家庭中的第一位學士。我來台灣的目標之一就是要利用自己的錢來支付大學教育的費用,也想表明即使需要很長時間,但我仍然可以實現自己的崇高理想。
因此,這張照片對我來說是其中最令人難忘的照片,因為我最終成功的實現了成為學士的夢想,儘管身為老的學士。這張照片是我在台灣不久的畢業後拍攝的。我在專門為移工開設的大學(Universitas Terbuka Taiwan)中接受了學士的教育,並於在29歲畢業。
我是屬於有很大夢想,但由於缺乏資源,而難以實現夢想的移工之一。因此,透過這張照片,我希望能向仍然有夢想的任何人傳達信息:一定要保持堅強並努力實現自己的目標。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事是不可能的。即使你會很多次的跌倒,但你只需要嘗試開始再走一次。
這張照片是我同事為他的 Gunpla 模型上色時所拍攝的。他經常在休息時玩這個,這就是他的業餘愛好。作為移工,離開家庭、出國換取未來生活的舒適,這樣的奉獻並不是在開玩笑。生活貧困、母國缺乏工作機會導致我們成為移工。但這並不能確保可以得到美好的未來,因為並非每個出國的人都能在返國後獲得成功。此外,我們必須在工作時遵守規定,並能與其他國家的員工相處融洽,才能成功。理財方面也是。我們在台灣的工作生活似乎也可以被比作一門藝術,在我們開始繪圖之前,我們必須先畫草稿作為上色的基礎。沒錯,我們需要先做好準備,要下定決心,且不能著急,然後再決定離鄉背井。我們並不是外國遊客,而是優秀的工人。在繪畫時,需要使用許多不同的顏色來點綴圖畫。在美麗的圖畫中,可以想像一下,我們是構成圖畫的顏色之一。不同的顏色代表不同的種族,儘管我們在語言、文化和傳統習俗上有所不同,但必須學會與他人相處,就像在繪畫時調配美麗的色彩。工作就是一門藝術,需要專注、適當的時機和遵守規定,就好比圖畫中的各種元素和色彩。
我來到台灣四年了,這四年來我都沒有回家與家人共度年節。原本今年 2021 年會回去過年,但因為遇到新冠肺炎而不能回家讓我非常傷心。今年在宿舍的大家都不能回去,其中有幾個人做了年夜飯,還有訂了一隻烤乳豬給每個人分著作各式料理。還有幾個台灣阿伯跟我們一起在烤爐旁邊一起烤蝦肉,讓我感覺像是正在跟家人一起過年。現在回顧這張照片,就會想起當時的感觸,伴隨著煙火來迎接新年到來,每個人都開心愉快地互相祝賀、互道吉祥話、鼓勵話,希望年後能與家庭團聚。我非常幸運即使在他鄉,仍有同鄉互相扶持與陪伴度過難關。
利用在台灣工作這段時間所學到的中文,我在 2019 年登記參加 101 煙火跨年夜的捷運志工。因為很多不同語言的遊客會遇到困難,我的工作便是穿上鑲有越南國旗的制服,讓其他人知道可以來找我,我會幫助他人說明搭乘台鐵、捷運的方式,與看煙火的好地方。當我盡一份自己的心力幫助他人時,感覺真的很開心跟幸福。在很多台灣人眼中,外國移工只是為了賺錢的目的才來台灣,但除此目的之外,也少不了獻上自己心力奉獻他鄉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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