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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挨餓的醫師救飢荒的病人 無國界醫生沉痛告白「我連自己都無法照顧」

    2025-10-01 23:01 / 作者 莊蕙嘉
    2025年10月1日,剛經歷一波跨夜空襲的加薩市,一名女孩坐在原本是收容所的聯合國學校廢墟中。路透社
    加薩的糧荒依舊未解決,除了平民,醫師也挨餓,而且還要在餓著肚子的狀況下救治病人,非常難熬。有醫師坦言已自顧不暇,只能忍痛離開加薩。

    隸屬「無國界醫生」(MSF)的穆蓋西布(Mohammed Abu Mughaisib)表示,20年來,他的使命就是治癒病人,但是他也希望能活下去。

    穆蓋西布說,現在他連自己都無法照顧,「我從沒想過自己會挨餓,我的頭很痛,胃也因為挨餓而疼痛」,因此他離開了加薩。

    過去兩年,穆蓋西布不間斷地在加薩各地醫院工作,上月月中與一批獲得獎學金的學生一起撤離加薩,前往愛爾蘭。

    他在愛爾蘭首都都柏林的一座公園接受英國廣播公司(BBC)訪問,背景是鳥嗚聲,不是子彈、無人機或爆炸聲,「這個決定非常艱難」。

    穆蓋西布說:「我的身體在這裡,但心與靈魂還在加薩。看著人們過著正常生活,感覺很奇異,我需要時間才能習慣。」

    他說:「我很慶幸自己活了下來,因為我隨時可能被殺害或受傷。但我也很難過,因為我把同事和我的患者留在那裡。」

    穆蓋西布負責無國界醫師在加薩業務,包括所有醫院、診所與心理健康服務,他們是加薩最大的醫療服務提供者之一。

    他表示,難以用言語描述這2年戰爭對同事造成的「無法形容」後果,以色列軍方的攻勢使加薩的醫院承受巨大壓力,有些被迫關閉,有些只能大幅縮減規模。

    為了撐下去,有些醫護人員只能靠喝葡萄糖溶液,維持一點體力繼續工作。曾經醫師和護理師間唯一的話題就是食物,以及如何想盡辦法找到食物,他形容那個場景是「飢餓的醫師正在治療營養不良的患者」。

    但傷患還是不斷湧入。穆蓋西布說:「一走進醫院,就會聞到血腥味。」

    他說:「醫院應該是神聖而無菌的地方,但在加薩,它就像公共市場。病人只能躺在地上,因為根本沒有病床。沒有足夠的醫生照顧他們。在加護病房裡,得等到有人死去,才能收治下一位病危病人。」

    他告訴BBC:「我希望有一天你能親眼看到加薩醫院裡正在發生的事情,真的太恐怖了。」以色列禁止外國記者獨自進入加薩,包括BBC在內的新聞機構只能依賴當地值得信任的自由記者進行報導。

    52歲的穆蓋西布說,他已數不清戰爭以來被迫流離失所多少次。他在加薩市的住家占地寬廣,院子的草地上還有野餐桌和烤肉架,但是住所被以軍占領,之後又遭當地人洗劫。

    去年2月穆蓋西布想辦法把家人疏散到埃及,他仍留在加薩。他說:「我住在一頂帳篷裡,我也曾住在醫院裡或MSF辦公室。我還曾經在一家餐廳的電力室鋪床墊。」

    不論他流落到加薩何處,他一處在工作,而恐懼也如影隨形,「每次走在街上,我都非常害怕,環顧四周、盯著人看,因為我不知道誰是哈瑪斯」。

    每天穆蓋西布都要面臨艱難的道德抉擇,「要收治哪個病人?你決定只能收小孩,但大部分都是小孩,那麼你該優先照顧誰?這個情況完全無法形容」。

    根據哈瑪斯主導的衛生部統計,在戰爭中死亡的6.6萬人裡,有超過1.8萬是兒童。聯合國認為這些數據可信。

    以色列上月已在加薩市展開全面攻勢,聯合國表示,針對醫院及周邊的攻擊,已讓生病或受傷民眾失去獲得救命治療的去處。根據聯合國人權事務辦公室統計,光是9月下半月,就有至少17起以軍對加薩醫療設施或週邊的攻擊。

    穆蓋西布說:「完全沒有跡象顯示(以軍)只針對哈瑪斯。那些平民、全體居民、我、我朋友、我同事、我鄰居,他們都不是哈瑪斯。但是我們卻被殺害、受傷,從一處逃到另一處,一直挨餓。」

    以色列一直宣稱有採取措施降低平民傷亡,並指責哈瑪斯利用平民作為人肉盾牌。

    穆蓋西布說,他知道以色列對10月7日哈瑪斯突襲的報復會非常猛烈,但從未想像過規模會如此龐大。他形容這是一場「針對加薩生命各個層面的攻擊,從基礎建設、電力、供水、下水道系統,到醫院、學校和大學。」

    他說,加薩的人們絕望到寧願讓年邁親人死去,好讓他們免於更多痛苦,「我有同事還埋在瓦礫堆下」。

    過去2年,至少有13名無國界醫生成員遇害,最近的一位是一名護理師,他在上月因以軍空襲帳篷附近,被砲彈破片擊中而死亡。

    現在脫離戰火的穆蓋西布,洗了近2年來的第一場完整的熱水澡。儘管曾經日夜都想著食物,然而現在身邊食物無虞,他卻完全沒有食慾。

    他說:「當然,我很高興自己能離開,但我無法享受這種快樂。當我知道同事還在受苦時,我根本無法好好吃一頓飯。」

    穆蓋西布離開加薩時,身上只有手機和衣服,其他什麼都不能帶走。

    他被告知,以色列嚴禁撤離者攜帶任何加薩的沙土。穆蓋西布深信這其中自有原因:「這樣就沒有證據顯示你來自加薩。你和加薩沒有連結,沒有記憶。」

    可是他說:「我想帶走整個加薩,而不只是一點點。」
    他說,加薩的損壞太嚴重,以致於當他經過邊境通往埃及的路上,那些曾經熟悉的城鎮已變得完全無法辨認。
    被問到是否認為加薩能夠復原時,穆蓋西布說:「這將非常困難。傷痕不只是身體上的,還有社會、心理、情感和精神層面。一切都失去了。」
    療癒將需要很長的時間,「我認為,加薩人民需要全世界的支持才能療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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